第 46 章 仇雠(一)(1 / 2)
裴鸣岐见到了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乐无涯,再没有多说一句话,将他用力揽抱在怀里。
他带着点委屈,轻声说:“想你了。”
乐无涯的身子被他抱得微微一麻,仰头笑话他:“上次我走了那么久,回来也没见你这么腻歪啊。”
裴鸣岐把脸埋在他颈窝里,不说话。
乐无涯知道他这是害羞了,继续故意道:“抱我干什么?我是天字第一号大恶人,心黑手毒,无人能出其右,可别玷污了我们裴大公子啊。”
裴鸣岐被闹了个大红脸,闷闷道:“就抱你!”
裴鸣岐本就不是个记仇的性子,怒过吵过,便罢休了。
难道他还真能因为一个达木奇,就跟小乌鸦生分了不成?
他舍不得。
二人久别重逢,不愿再起争执,索性把离开前的争吵龃龉一起忘怀,同进同出,同食同宿,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
大虞这边春暖情浓,景族那边,却是天翻地覆了。
大虞的“铜马大捷”,于他们而言,便是不可容忍的损失。
现任首领呼延定雷霆震怒,要追究铜马县城丢失之罪。
细细查问后,这干系便落在了失踪的达木奇身上。
朔南城里的大虞细作看准时机,按乐无涯的要求放出了风去:
达木奇落入敌手,为求活命,投敌自保。
按理说,这挑拨之术粗浅得很,本不足道哉。
然而,乐无涯对帝王之心的揣摩,确实精到。
达樾芳魂已逝,至于赫连昊昊,早年便因战伤缠绵病榻,又听闻幼子惨死的消息从前线传来,此人乃性情中人,大悲大怒之下,伤疮迸裂而亡。
二人同葬于仰山城南。
随着二人先后离世,达氏与赫连氏却并未就此没落。
达木奇正当盛年,铁血手腕,威锋赫赫。
赫连彻更是已经成年,且冲锋陷阵时颇有乃父骁勇之遗风,治军理财之道又是母亲达樾亲传,手里钱、粮、兵刃、肯为他们卖命的士卒,一样不缺。
有这二人在,旧部不仅不散,依旧忠心于达氏与赫连氏,还有源源不断的景族士兵补充进来。
至于呼延氏的境况,就颇为尴尬了。
他们本就是从马背上得的天下,偏偏呼延氏新一辈的几名将才,因病、或是因战,均是英年早逝。
在呼延氏的人才青黄不接时,达氏与赫连氏的威望则是与日俱增。
达木奇暴烈如火,赫连彻的性子与他的父母更是截然不同,阴郁寡言,不苟言笑,其心颇为难测。
这对性情怪异的舅甥凑在一起,无法不让上位者忌惮。
若真放任他们坐大,那将来之事,便更难预测了。
但达木奇反叛只是流言而已,呼延氏倘若真将赫连彻收监,乃至处死,兔死狗烹之意便过太明显了。
达木奇一辈子未
曾婚配(),无妻无子?()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只在手下的年轻人中挑着顺眼的,收了三个义子。
这三人,连带着赫连氏独子赫连彻,被褫夺一切尊荣,贬至阵前,充作普通士兵效力,以此为达木奇赎罪,并证明他们的忠心。
事态发展,全如乐无涯所料。
呼延氏舍不得达氏和赫连氏练出的精兵,如今有了这么好的借口,必然想要一口吞下。
可这半路收拢来的兵士,可未必能心服,八成要生些乱子。
乱点好啊。
对方若自乱阵脚,战事便能早一日结束,他便能早一日回京。
他想念母亲和两个哥哥了。
在欣喜之余,乐无涯也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自从达木奇之事后,父亲总对自己淡淡的。
乐无涯向来是个贪心的孩子,爱想要,夸奖也想要。
什么东西好,他就想抢到手里。
乐无涯想,就像小时候逃课给父亲摘柿子一样,只要在他怀里撒撒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起来,他偷挖到父亲帐中的地道,至今还没被父亲发现呢。
说干就干。
乐无涯揣着裴鸣岐给他从铜马城里买的特产米糖,再次潜入中军帐内。
但他这次来得不算巧。
爬到一半,他便听到父亲帐中有声音。
于副将又在私下里与父亲议事了。
乐无涯今日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
按照他的计划,他就是要灰扑扑地出现在父亲面前,眼睛要亮亮的,抱着父亲的腿不撒手。
他要是不摸他的脑袋,他就赖着不走了。
打定主意后,乐无涯便没有走回头路。
在铜马大战中,于副将留驻军营,乐千嶂现在回转军营,自是有许多军务要事,需得一一过问。
当乐无涯爬到地道口时,二人相谈已至尾声。
乐无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在地道口,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潜伏在地,只等着于叔离开,自己再突然跳出来,吓爹爹一跳。
于副将赞道:“将军又立一功,上京已知铜马捷报,大赞将军教子有方。”
那个被夸的“子”缩在床底下,闻言,自得其乐地一晃脑袋。
而向来宽和恭谨的乐千嶂却并未谢恩,只是定定望向于副将。
于副将与乐千嶂相处多年,二人关系甚笃,对彼此的了解非比寻常。
只是和乐千嶂的眼神相接,于副将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得苦笑:“不是属下报的。属下与太子……已多年未曾私下通信。”
地道里的乐无涯,正专心致志地摆弄裴鸣岐给他带回来的米糖。
他没骗他,含在嘴里,果真是不甜。
乐千嶂“嗯”了一声。
“文龄。”他叫了于才良的字,“最近阿狸还好么?可发生什么变故没有?”
于副将:“小将军大概是怀疑了些什么
() 。他近来抓来舌头,总在探听达木奇之事。”()
末了,他感叹一句:“舅甥连心,这话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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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帐里静了下来。
于副将自知失言,在乐千嶂沉默的逼视下,慢慢低下了头。
乐无涯含着一口糖,仰头看向了地道的出口。
糖入了嘴就变得柔软粘牙,咀嚼起来颇为费劲,需要含着等它化掉。
……什么舅甥?
乐千嶂低低叹了一声:“直到今日,我也不知你那日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于副将顿时下拜,面带愧色:“文龄知罪。”
乐千嶂:“你的主子不是我,莫要跪了,我受不起。”
于副将膝行几步,将手搭在乐千嶂身侧,急切地表着忠心:“文龄当年年轻气盛,不知好歹,可这十几年,我跟着您出生入死,血里火里滚过几遭,上京的荣华,我早就不去想了。我的话,您总该信上一二才是!那天,当真是个意外!我和其他两个弟兄潜入冉丘城打探情报,发现赫连彻掏钱买东西时燧囊上的赫连氏记印,才跟上的他。文龄以为,那一刀必能结果了他性命的!赫连家只剩一个小孩,还在咱们手上,他们总该退兵了吧?我是想要战事推进得顺遂些,万没想到……上京那边有另一番主意……”
乐无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赫连彻。
那是他的敌人,被他的离间之策坑害,如今已经送到前线,来做浴血拼杀的先锋士卒了,说不定已经折在了某场战斗里。
乐千嶂淡淡道:“天心难测,这不是你的错。”
“太子代君降旨,让将军养着小将军,为的就是这一天……”
于副将硬着头皮辩解两句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抿嘴唇,面上现出了三分喜色:“将军,您该高兴!小将军纯孝,到底是向着咱们的啊!皇上见到捷报,知道您将小将军教养得这般争气,必然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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