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管这叫金丝雀?13(2 / 2)
孔胜德说:“孩子啊,你不知道,我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我觉得要出事,可我当时太高兴了,根本想不到……”
根本想不到,怎么又是火呢?
他说:“我让他们开快一些,拼命往前开,可等我到了那里,什么都不剩了……什么都不剩了……”
孔麒有一瞬的谎话,脑海中也闪过了当时的画面。
他知道真正的孔麒怕火,但他从没说过自己为何怕火。
那些调皮的孩子知道他怕火。
他以前不明缘由,小孔麒也不明缘由,现在听爷爷这么一说,他才恍然,那时的孔麒太小了,虽不记得了,但是骨子里却被烙上了那样的恐惧。
他一度以为这是天生的。
可这哪是天灾,那分明是**,两次都是。
孔胜德说:“孤儿院太偏了,消防队去的晚,我好不容易到了,他们不让我进去,那些人跟我说,里面没有活人了。”
他怀揣着希望远道而来,可命运将这一点希望无情的在他面前碾碎,他眼前一黑,紧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他被连夜抢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却依然紧闭着眼睛不肯醒来。
直到混沌模糊之中,他听见助手在他耳边说:“老板,这里有个孩子,他手上有三少爷的东西。”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见了那条熟悉的项链,那是他小儿子的东西。
病床上那个男孩也是一身的伤,可即便昏迷不醒,他依然紧紧攥着那个链子。
孔胜德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前是忘了很多东西,可当你想起来的时候,马上就去了医院。”
“可我不敢啊,孩子……”老人的泪水淌进苍苍白发,最后洇湿在枕头上。
孔麒紧抿着双唇,几次张口,可是说不出半个安慰的字。
“那么多孩子……只有你还活着,你手里还有那条项链,连年龄的对上了,我只敢那么想……你就是我的孙子,你如果不是,我就活不下去了。”
“真的活不下去了……”
那时的他,宛若一个溺水之人,就算是一根已经烂掉的稻草,快要溺死在水里的人也想伸手拼命抓住它的,潜意识里,他从没想过,他不是他的小孙子。
加之后来,这个孩子从昏迷之中醒来,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他担忧的在纸上一遍一遍的写,爷爷别伤心。
他还不会说话,他还喜欢弹钢琴,全都对上了。
他陷于找回小孙子的巨大狂喜之中,只敢那么想,只能那么想。
他把自己的小孙子带回家,他英俊聪慧,玩命的学钢琴,跟他父亲一个样。
老爷子找回自己失踪多年的宝贝,别人恭喜都来不及,谁会不长眼的凑上去问一句——你做没做亲子鉴定啊?
激动与喜悦之情再后来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但他更担心孩子的身体,他失忆了,还有那么多的伤,后来的一段时间,他们都在求医,他想帮小孙子找回记忆。
但看了很多医生,孔麒还是没想起来。
一开始是在潜意识中不想去思考什么亲子鉴定,后来他完全认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孩子,那就更没必要去想了。
可小孙子学钢琴似乎学得很累,总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
他心疼孩子,觉得这孩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生怕自己压力太大,有什么想不开的。
所以他就对孔麒投注了更多的心思,这一关注,他便震惊的发现,孔麒居然悄悄去看心理医生了。
这下可把他给吓坏了,可是他依然不敢贸然提起。
去见过心理医生的孔麒,慢慢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开始接触除钢琴之外的东西,开始做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情,他还做了个亲子鉴定。
在那之后,无数个深夜,老爷子都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管他是不是孔麒,他都早已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孔麒被他养在身边这么久,比谁都贴心。
他想,自己真正的小孙子还是死在火里了啊,他还是很伤心,但他又舍不下这个孩子。
可他想着……万一有个像他一样的疯老头,在想自己的孙子呢,他不能这么自私啊。
他跟小孙子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互相试探着,谁都没有勇气先开口。
孔胜德说:“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开不了口了,我实在没脸开口,是爷爷太自私了。”
可当孔伟堂过来试探的时候,被他敏锐的察觉到了,既然这事已经被孔伟堂知晓,那便是再也瞒不住了,他索性将计就计,将这桩旧事暴露在太阳光之下。
孔麒垂眼看着失神没了力气的老人,抬手给他倒水,这才发现,他袖子上的眼泪,除了爷爷的,还有自己的。
他喂爷爷喝了水,然后告诉他:爷爷,您不要这么自责。
要是他当初没有失忆,根本就不会再有后来这些事情。
他想,这怪不了谁,都是命运在作祟。
他说:爷爷,其实我是没人要的孩子,我后来都慢慢想起来了,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住在孤儿院里,如果不是您,我就会被带去下一个孤儿院,我还是一个没家的孩子。
老爷子用自己粗糙的手指抹去他脸上的眼泪,跟他说:“你不是没家的孩子,你有爷爷。”
孔胜德的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孔麒跟他讲了很多孤儿院的事情,讲了真正的孔麒,老爷子听得很是感慨,直说是自己命不好,到死都没机会再见到小孙子了。
孔麒还说了一件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他想给孔麒立个墓碑。
老爷子沉默了很久,说是该这样,把孩子跟爸爸妈妈葬在一起,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他说:“是我对不住他们一家三口,我这把老骨头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咽气,我就不去地下讨孩子们的嫌了。”
孔麒说,如果非要这样追根溯源,那孔燕堂去学钢琴、去比赛,打败了那个疯子,也叫错么?
如果没有那个疯子,那么他们马上就要一家团聚,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他不想让老人一直活在痛苦和自责里。
老爷子被他安慰着,依然不肯休息,他就像是要在今晚了却所有憋在心中的事情一样,又跟孔麒说起今天白天的事情。
孔伟堂的贪心永远都填不满,他早将孔氏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竟是连他这个亲爹都不放在眼里了。
老爷子说,他肯定不止与孔国华一个人有勾当,公司的蛀虫也肯定不止他们这几个。
孔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孔伟堂挪用公司巨额钱款的事情。
也是失望累积多了,孔胜德这次竟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用自己沙哑的嗓子问:你找到证据了?
孔麒点了点头。
孔胜德闭了闭眼,他说:“我只以为……没想到他竟做到如此地步……”
他这个大儿子,装得实在是太好了。
孔胜德看他面露迟疑,不但没有出言安慰,反倒说起了陈年往事。
老爷子这一辈子,什么酸甜苦辣都尝过了,熬过饥荒,走过动荡,历经经济蓬勃复苏,见证信息革命。
他忆起当年,告诉孔麒,他当年四处借钱做生意,当然是为了能让家里过上好日子,那时候的日子太苦了,家里没钱,吃顿白米饭都要等过年。
但当年的生意做起来了,站到更高的位置,他发现,一个人的崛起或许无足轻重,但是像他这样积极响应号召,积极为国家发展经济做出贡献的人,只要多一点、再多一点,那对整个社会都是好的。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对家庭有责任,对这个社会有责任。
孔氏在他手上的时候,从没出过偷税漏税的问题,孔氏资助过的人和机构数也数不清。
企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赚钱,但赚钱是为了养人,可不是搞什么天王老子土皇帝那一套。
孔伟堂现在句句不离钱,字字都念着他才是真正的孔家人,可是老爷子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血脉。
孔伟堂这样,是在把他的心血全都毁了,他不能让他这样为所欲为。
老爷子拍着他的胳膊,跟他说:“你不是有证据么,你去报警,看看他到底倒腾了多少钱,我没教好他,这是我的错,但我也不知道还要怎么管……让法律来管吧,做错了事就得受罚。”
“你很好,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小女孩的手术费,拨出来让孩子去动手术,我希望啊……这个世界上能少些苦命的孩子,能少一点是一点……”
“孩子们受了太多的委屈了……”
他终于撑不住,睡着之前,都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
孔麒一直等老人沉沉睡去,帮他整理了凌乱的被角,这才长呼一口气,轻手轻脚走出了房间。
如今已是深夜,廊中静悄悄的,孔麒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乔薇薇。
乔薇薇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轻声问:“爷爷怎么样了?”
房间的隔音太好了,站在外面什么都听不见,但见孔麒的眼神里全是放松,她就知道,这是都说开了。
孔麒捏着乔薇薇的手,放松的眼底深处还有些怅然若失。
他想,他辜负了孔麒,他还是让爷爷难过了,不过以后,他们都不会有这样的难过了。
可他弹不好钢琴,这样需要天分的事情,可能还得要好友来生自己去完成。
他记得,小孔麒曾跟他说,他以后也一定能成为很厉害的人,那他就试试看吧,希望他们最后都能成为很厉害的人。
要是还能做朋友,他一定还会好好保护他。
他与爷爷说开了,他本以为他们之间会产生一种疏离。
可许是他们都想念着同一个人,他还是觉得爷爷亲切,想管他叫爷爷。
乔薇薇得了孔麒的消息,下楼告诉了孔昕和邓羽初。
孔昕听见父亲没事的消息,也松了口气,老管家在旁边为难的问:“那咱们明天的宴会……”
孔昕又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跟管家说:“现在太晚了,就算挨个通知也来不及了。”
孔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明早天一亮就要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就算不是生日宴,也要给外面一个交代,还是要把人聚起来。
邓羽初跟乔薇薇说,她已经把林梓月给送回家了,林梓月到家的时候还给她发了消息,让他们放心。
成杰又悄悄上楼看了一下,说老人家没有大碍,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原本该热热闹闹的孔家宅邸静悄悄的,但是却少了一丝落寞,多了一分祥和。
孔麒牵着乔薇薇的手在窗边看星星,今天的星星比往常多、也更加的亮。
繁星缀满天空,他觉得最亮的那一颗肯定是他的好朋友,他挂在高高的天空,与四周的同伴们一起闪烁。
等到起风了,把莹莹星光吹成火,一颗颗金色的小火苗飘飘荡荡,汇向远方,流成绚丽的银河。
那些星星就是天地间最自由的灵魂,可以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可以亮着自己的光,在浩渺广博的宇宙间自由高歌。带着一切美好的祝愿,歌声再回化成风,吹到他的耳边,告诉他——
我的朋友,我一切安好,我很快乐。
乔薇薇始终站在一旁,见身边的人看着星星出神。
直到她的脖子酸了,眼睛也酸了,旁边的人才低头,问她:困不困?
乔薇薇说困了,她伸手抱住男生的腰,靠在他的怀里,她今晚要赖在他的怀里睡觉。
孔麒睡前,给王秘书发了消息,他让王秘书现在就动手,将手中的证据全都整理好,让有关部门的人一大早就上门抓人。
孔麒本以为今日的夜晚,他会辗转难眠,可是抱着心上人,各种复杂的滋味全都随着沉寂的夜慢慢落地,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反倒是乔薇薇,有些睡不着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乱糟糟的,一会儿想想爷爷,一会儿想想宋淮青,一会儿又想,既然什么事情都说开了,那么他还会留在孔家吗?
她觉得爷爷肯定希望宋淮青留在孔家,那么,总不能顶着孔麒这个名字继续生活了,这是曾经的孔家小少爷的名字呀。
她还想,明天孔家要办宴会呢,这种情况,怎么办宴会呀,等所有人都来了,那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乔薇薇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是些什么,天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她才勉强睡着。
她旁边,已深陷睡梦中的人,再次回到了孤儿院,但这次,他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自己踏踏实实踩在地上的双脚,惊讶的发现,他的身体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半落在地上,一半如幽灵般飘在空中。
他定了定神,迈出一步,走进熟悉的孤儿院,院中有小孩在玩耍,见他背着书包从学校放学回来,全都围在他身边,朝着让他讲故事,让他教他们念书识字。
孔麒坐在角落的秋千上看着他笑,当他的眼神投过去时,孔麒还开心的挥手。
孔麒拿起自己的宝贝口风琴,吹了一段悠扬的小调,悦耳动听的音乐飘散在角落,几个小孩子围着他跑。
而他则给孩子们辅导功课,又跟忙碌的院长打招呼,帮她一起做饭。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他也闭上眼,脑子里想着没做完的数学题,好像要沉沉的睡着。
可是他没睡着,他又站在那个没有尽头的回廊,追着模糊的声音,开始不停的奔跑。
木质的老旧地板在他的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他的眼睛望着深夜的尽头,雾的尽头,追逐着那个熟悉的声音。
有个女孩子在叫他,他听清了。
“宋先生,吃宵夜吗?”
“宋吵吵,你要死呀!”
“哥哥,给我炸小鱼干吧。”
“宋淮青……”
宋淮青。
他猛然睁开双眼,从床上惊坐而起。
窗边没拉窗帘,初晨的太阳冉冉升起,撒进一室阳光。
光洒在他的脸上,洒在他如墨的眼里。
他低头,静看身旁那张沉静的睡颜,脑中的声音还在阵阵回响。
他叫——
宋淮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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