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125章(2 / 2)
党阙看得一阵捶胸顿足,谢涵回头笑道:“听闻神算子‘饮霜露,沐流岚’,不知我是否擅作主张了?”
“嗯。”姑布卿似应非应地哼了一声。
一个是前废太子,一个是当世神医,一个是绝代神算,三人在囚室里隔着栅门围成圈一起吃饭,实可称得上一个人间奇景了。
党阙本还心痛着鹿肉汤,在和谢涵聊了几句后,立刻被哄得开怀大笑,转眼忘记“分食之恨”。
笑过一阵,他看着谢涵不禁叹了口气,等吃完后挨着姑布卿小声道:“姑布兄,我看这位齐公子一点也不像穷凶极恶之徒,怕不会做出那种无君无父的事。”
“他当然不会。”姑布卿闭目打坐,淡淡道。
他这样笃定,党阙反而狐疑,“啊?”
“你忘了我之前的预辞了么?”
党阙一拍脑袋,“你说的冤案就是他啊?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话到这儿,他又踌躇,“不过这种事情,就算是冤枉,也得拿命去填,那陷害人的人那么狠毒,出这种法子,根本不准备给齐公子留一点活路……”
“那就由不得他了。”姑布卿道:“今夜彗星袭月、三日后白虹贯日、七日后冬雷震震后,只要这齐朝廷没昏了头,就该知道怎么做。”
闻言,党阙咂吧下嘴,“着啊。”
过了会儿,因有党阙之前应下的为狱吏看诊的话,一个个狱吏都惊喜激动地排着队上来。姑布卿随口叫了两个狱吏拿了些被褥过来,递了一半给谢涵。
几天后,掌囚吏震惊地发现自己管辖下的囚室有一片地方俨然要成了医馆和酒楼了。那边党阙给人看着病,另一边姑布卿各种花样做菜、私家小炒。
只不过姑布卿看起来冷冰冰的,脑门上就像刻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一样,就算看得口水飞流直下,等闲也没人敢凑上去要菜吃。
他自己又成仙似的,喝点清露吃几颗丹药就好。以致一大锅菜小部分进了党阙肚子,泰半都是谢涵承包的,眼瞅着脸都圆了一圈。
当然,谢涵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偶尔也会弄点给掌囚吏解解馋。
因此,震惊完后,掌囚吏自觉身为高级细作,就应该有这种从内部打击其他国家制度以动摇他国根本的精神,于是,他决定──放任。
这囚室里是一片祥和了,外面却已经翻了天了。
就在姑布卿、党阙二人被押入大牢的当天,姑布卿的预辞不胫而走。
当晚,一颗彗星白亮的长尾划过明月,耀眼白芒,扶突城内无人不见。
第二日,众说纷纭、人人不安。
第三日起来,白色虹晕围绕太阳,虽然很快又消散了,但引起的轩然大波再也无法被压下去。
百官震惶,人心惊怖。
可这些都被各大氏族联手压下去了。
冤案……什么冤案?无怪乎他们做贼心虚,最近的、冤案、贤良……这不是一一指向谢涵么?
他们怎么愿意承认谢涵谋逆一案是冤案?
齐公虽然没有接收到来自百官臣民的诉求,但他又不是瞎子,那么明显的彗星袭月、白虹贯日还看不出来。
只是他没有那么快想到谢涵一事上,倒是鲁姬柔柔道:“君上,祖宗明灵示警,不可不审慎之、细思之。”
“芷汀,刑狱署一日十案,一月百案,寡人要一一排查可不简单。”齐公忧心忡忡道。
哪个国君都不想在世时发一道罪己诏,可这种大不详之兆,一个弄不好就要像上天请罪的。
“臣妾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刑狱署那么多案件,唯一知道的一桩也就是太子殿下了。”鲁姬提壶倒水,“不会是指太子殿下罢,臣妾听婧儿说殿下是被冤枉的。”纤手执素杯,递上茶水与齐公,仿佛刚刚只是不经意的偶然,又谈起其它,“这一桩桩地找,真是大海捞针,君上何不如找那位神算子先生再算算?”
齐公面色几经变幻,此时眸光一亮,“不错。”接过鲁姬手中的杯盏,抿一口,微醺的暖意,淡淡的甘甜,唇齿留香,是齐公最喜欢的味道,饮一口就神清目明。
他一手抚上鲁姬手背,“还是你最懂寡人。谢漪,寡人只是让他收收心,免得这副性子闯祸……”
是谢漪,不是漪儿。
鲁姬心中一凛,不等齐公说完,便摇头道:“君上不必说了,臣妾虽然久病,多少还是有些耳朵灵眼睛亮的宫人,早就把那孩子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告诉臣妾了。臣妾真是没想到、没想到自己这一病不过几月,他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掩面泫然,“不、也不是这几个月,他天生就是这种莽撞性子,几天没人管就暴露本性,怎么就不能像婧儿一样乖巧懂事……”
一枝梨花春带雨,美人落泪惹人怜,齐公揽了鲁姬后背,“莫要哭,你身体不好,禁不得哭。”
一番安慰后,齐公出了猗兰殿,宣人把姑布卿带到书房。
而这时鲁姬室内屏风后也走出来个人影,纤修明媚,色如春花。
“这下,你可满意了。”鲁姬漫不经心抹着脸上泪痕。
“多谢母亲。”谢婧笑了笑,“女儿不会辜负母亲的期望的。”
那边齐公接见姑布卿,各大氏族纷纷接到线报,立刻派眼线紧盯齐宫书房,唯恐姑布卿会说出这冤案指的就是谢涵谋逆一案这种话。让他们松口气的是,对方只淡淡道:
“我是一个术士。”
齐公耐下性子,“寡人知道,先生是天下间最有名的术士。”
“我只会算卦和看面相。
齐公:“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天骄。”
姑布卿:“所以一案是否为冤,齐君不应该问我,而应该付有司。”
齐公:“……”
姑布卿起身,“抱歉不能为齐公分忧,某要回刑狱署了。”
哪怕被噎了好大一口,齐公也不会再让对方继续蹲牢,“姑布先生不必再回去,先前是我们错怪你了。”
“一切还没有应验,只是一个开头,哪里能知道是否错怪,我还是先回去罢。”
一切都应验还了得?齐公忙拦道:“见微知着,哪须一一应验。”
“刑狱署有一间囚室,法于阴阳、和于术数,某想再在那处修炼几天,望齐公成全。”姑布卿微微一笑。
话到此处,齐公还能怎样,当然只能答应他啊。
于是,姑布卿又回了牢房。
齐公虽然没在姑布卿这里得到什么准信,却打消了他的疑心──刚好谢涵落狱,刚好天罚就来了?
由不得他不阴谋论。
第二日,他升朝命下仔细调查近三月来案件,尤其是太子谋逆一案。
只是氏族联手遮天,岂是那么容易调查的?不一会儿近三月里的案件,今天出一个冤案,明天出一个冤案。
四天的时间里,就平反了三个案件,却忽然──
“急报──”鸿翎信使急入城中,“禀报君上,地仓城急报,逢河下游水位线一月内下降二十丈──”
殿内霎时一惊。逢河呈南北走向,是国内东部最长的一条河流,经齐国八城十三邑,在地仓城以东汇入黄河,共入渤海,支流进入扶突,是为突水。许多贵族公卿的封邑就在逢河两岸的肥沃土地。
殿内高官氏族的脸色纷纷都变了。
他们可以不在乎什么不祥之兆,可以不理会齐公要不要下罪己诏,可以不听百姓的惶恐怨言,却不能不理会自己的切身利益,不能不在乎家族万亩良田、立族之本。
“轰隆隆──”一阵雷声响起,众人皆吓了一跳。
彗星袭月、白虹贯日、冬雷震震,皆已一一应验。而逢河,水位线已经下降了。
齐公脸色难看,显然这三个案件都不是上苍指的冤案。他再次重申重审案件,刑狱署挑灯到天明。
同样不眠的还有各家掌舵人。
“其实,这也不是无解的问题。”黑暗里,久玺桓道:“只要谢涵不是太子,没有继承大位的资格,不能再搅风搅雨,他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和他有仇有恨的只有温波而二家罢了。”须氏家主须弥笑吟吟道:“只要三公子不起波澜,我们也不是非要他的命不可。”
虞旬父面色沉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说的轻巧。”拾夏一嗤,“你要除根,可就不只除他的根,还有我们的根了。”
虞旬父脸色难看,却无法反驳,最后只能道:“必须让谢涵没有半点东山再起的可能。”
“那是当然。”须弥轻飘飘道:“受人蒙蔽,致使国内同胞相残,血流成河,这样的人,就算无辜,又怎堪大任?”
这厢,各大氏族定好“两全其美”的计划,便使推手让所谓“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替罪羊他们也想好了。
燕国啊。
不久前,七公子不是才疑似被燕人绑架么?四个月前,燕军不是还南下侵齐么?
这世上还有比燕人更好的背锅侠么?
况且,他们本来就不干净。
于是,平燕军中的人被找出来几个,在拷问下,承认了他们是燕国细作,趁战时混进来。在谢涵入宫觐见齐公后,偷跑进东宫,欺骗谢涵有氏族要逼宫篡位,谢涵出宫领军救驾,于是有了之后种种。
这听起来是很荒诞的事。
但氏族们有了大纲,自然有本事完善细节,抹平一切不合理的情况。好比,身为平燕军是怎么进城的?更别提进宫了。
于是,他们假扮宫中卫士的证据出来了,甚至还有他们穿过的衣服等物证。
至于谢涵为什么这么草率地相信,没有去求证……因为他难堪大任啊。
那三次拒不入城的事呢?
因为他骄傲自满,认为大获全胜该受到百官迎接,所以不愿就这样进来。
一切都朝氏族们计划的方向而去,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传说:武王立昊之初,九天玄女赐下宝藏。武王临终前,将宝藏秘密告诉了文王,以防万一,同时还有胞弟陈侯姬昭,庶长子燕侯姬遂,以及──叔叔随侯姬英,嫡二子梁侯姬鸣。秘密在四国代代国君间口口相传。而宝藏的钥匙分别是大昊五大功臣国齐、鲁、杞、蔡、州国国宝。现在除了瑶罗捶早已被梁国吞入腹中,就只剩齐国国宝大吕钟、杞国国宝海星盘还被供奉高台之上外,另外两把钥匙早已不知所踪,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梁国偷偷吞噬。
梁国,准确地说是刚刚却雍军三百里外、大获全胜的梁国,更准确点,还可以加上──正举兵压杞国国境的梁国:“!”
梁都会阳,梁公掷密报于地砖,“流言是从齐都扶突开始流传的?”
国君威压甚重,探子忍着头皮发麻道:“回禀君上,流言是半月前自扶突城流传出来的。之后遍布列国各地。”
沈澜之拧眉,“何人如此滑天下之大稽,编出这种谎言。我国攻杞,是因为姬击出逃,杞人私藏,还拒不交人。”
梁公垂眸,抿一口浓茶,玛瑙扳指与青玉水杯相映成辉,“他们呢,听到这个流言有什么想法?”
沈澜之道:“到底才过半月,听到这则流言的人还不多……但也不少了,齐国如今精力有限、分身乏术,倒没什么大动作,但楚国似有异动,刚刚传来的线报,有楚使往齐国。”
“何人为使?”
“楚太子子般。”
梁公低头凝视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玛瑙扳指。
沈澜之踯躅少顷,放低声音问道:“君上,我军还没正式开始攻杞,要否撤兵?”
“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梁公一哂。
沈澜之:“可若不撤兵,齐国必会相疑,恐与楚国联手。”
“何惧哉?”梁公淡淡道:“楚王,刚猛有余,智谋不足;齐公,仁弱少智,无勇无谋;两个矮子就算联手,也不会成为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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