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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10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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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戒

戒律不见了。

沐钰儿耳朵微微一动, 怪不得远远就听到外面有断断续续的喧闹声。

又一个人消失不见,这对现在的僧人们来说可不算一个好事,但对现在的北阙而言竟然不算一个坏消息。

沐钰儿和唐不言对视一眼。

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

一直潜藏在暗处,无处可寻的凶手终于在这次浑水中慢慢浮出身形。

“去找了吗?”沐钰儿上前一步,把张一扶了进来。

张一喘着气,点头:“陈策听说又有人不见了, 头都大了, 立马就分出十五个千牛卫从后院开始一点点排除了。”

“你那个事情也是一个个找过去了吗?”唐不言在身后缓缓问道。

张一点头:“王新还在一个个对脚印,阵容浩大得不得了,就差贴着别人耳朵大喊, ‘我们知道凶手是谁啦!别跑!’’

沐钰儿扬眉:“还有心思插科打诨,看来也不累。”

张一顿时敛眉, 低眉顺眼说道:“我们刚把把相国寺的人都对了一遍,就连法明方丈都量过去了, 一共赛选出二十三人脚印完全一样的人,然后再去找其他寺庙的人, 结果找到净业寺时, 那些僧人才发现戒律不见了。”

“他们不知道戒律不见了?”沐钰儿背着手,不解问道。

张一点头, 也颇为惊讶:“他们甚至不知道戒律什么时候不见的, 还是等我们去敲门才发现人不在里面。”

“那他们最后一次见到戒律是什么时候?”沐钰儿绕着张一踱步, 问道。

“也就吃完晚饭之后吧,戒律长老说要休息,然后就回自己的院子里了, 他在寺中威严甚重, 大家也都不敢靠近那间屋子, 所以他到底何时离开的,谁也不知道。”张一也学着杨言非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撑着下巴。

“我听着大家对戒律的评价都是惧大于敬,好像他做事很是刻板严肃,谁犯到他手里都会脱一层皮,脾气很差。”张一说。

——看来戒律之前和法明在竹林见面,两人都是偷偷见面。

沐钰儿嗯了一声,踢了踢他的小腿:“起来,去净业寺僧人休息的厢房。”

“王新呢?”她随口问道。

“在测量净业寺众僧人的脚印,顺便把人都聚起来,看着。”

唐不言走在沐钰儿身侧,随后说道:“去请陈娘子随行一同。”

沐钰儿脚步一顿,扭头去看:“少卿是觉得,戒律很有可能……”

“自来仵作和大夫都是有所相通的,若是能赶上最后一口气也是好的。”唐不言委婉说道。

沐钰儿站在院中,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行,那我去找菲菲,少卿等我一会儿。”

身后的瑾微忿忿说道:“若是真的和杨郎中说得一样,那和尚说不好是罪有应得,还救回来做什么。”

昆仑奴握紧沙包大的拳头,用力点头附和着:“过分!死有余辜!”

唐不言垂眸,看着义愤填膺的两人,认真说道:“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是谓大治,法者,兴功惧暴,律者,定分止争,令者,令人知事,我们身为官吏,置之不理,便是为恶,横加干涉,便是行坏,今日既然遇到了,便不能视而不见,有违仁义,但律法会给他们各自的公道。”

“可是凶手若真的是萧家人脱逃出来报仇的,那,那律法根本就没有保护他,惩其未犯,防其未然,但是现在两者都没做到。”瑾微嘴角紧抿,梗着脖子说道,“他怎么可以让如此杀害自己家人的仇人还这么活在世上。”

唐不言长睫微动,冰白的面容被烛火一罩,显出几分冷心冷情的淡漠来:“徒法不足以自行,徒善不足以为政,萧家人若是真的承受了巨大的冤屈,那几个凶手更该被暴露于青天白日,施以极刑,告诫后人,销恶于未萌,弥祸于未形。”

“那,那若是抓不到他们的错处呢。”瑾微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微微压低。

“这么久的事情,他们若是不肯认呢,陛下大兴佛家,若是有心高举轻放呢,仆小时候跟着三郎一起读书时,先生说过,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现在不就是如此,行恶者无事,可怜着亲举镰刀,再者,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就是,就是生气。”

瑾微小脸紧绷,愤愤说道。

唐不言眸光微动,落在一处的阴影处,声音沉沉:“侠以武犯禁并非放在洛阳街坊内,更是应该落在每一处行事上,你报了私仇,那下次也会有其他人来为这些人行正义之事,世世代代,纠缠不休,何苦搭上一代又一代的前途。”

瑾微睨了一眼三郎,还是忍不住嘟囔着:“可若非这次这个后人放下这么大的错,谁能知道这些事情,那些坏人还活得如此潇洒,谁看了不气。”

唐不言沉默,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确实是为官之祸,官不为民伸冤,宛若绳绕脖颈,不亚于自寻死路,此事是当年的京兆府失信于天下,愧对于百姓,是为大过。”

瑾微也紧跟着愁眉苦脸叹气,但甚至自家三郎最是严谨的性子,还是连忙安慰道:“此事跟三郎也没关系,三郎不必介怀。”

“嗯,对!”昆仑奴懵懵懂懂听着,听到自己听得懂的话,耳朵一动,立刻在一侧也跟着用力点头,“三郎,最好了!”

唐不言沉默。

“最好什么?”游廊下,沐钰儿带着打哈欠的陈菲菲走了过来,随口问道。

“说我家三郎以后一定可以流芳百世,彪炳青史,成为人人敬仰的青天。”瑾微翘起大拇指,毫不遮掩地夸道。

沐钰儿歪头,打量着唐不言,随后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嗯,少卿会做到的。”

唐不言抬眸看来,便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

一时间竟让他分不出这话到底是奉承的虚伪还是真心的认可,可那笑意却又是那么热烈烂漫,显出几分得意的天真来。

瑾微闻言,确实借杆子往上爬,立刻跟着大夸起来:“肯定可以,我家三郎那可是天下第一……”

“瑾微。”唐不言打断他的吹嘘,淡淡说道,“后山听说有桑葚,天亮之后,你带奴儿多摘一些,放在井水中湃一下。”

瑾微眼珠子一转,最后摸了摸鼻子,长长地哦了一声。

“你们连夜上山辛苦,都去休息吧。”沐钰儿说道。

昆仑奴拍了拍胸脯,大声说道:“不困。”

“我也不困。”瑾微说道。

“刚吃了糕点,有点撑,我和你们一起去。”杨言非凑过来说道。

沐钰儿吃惊:“都不睡觉啊。”

陈菲菲哀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有些人有觉还不睡啊,等会忙起来可没的睡。”

杨言非背着手走了一圈:“年轻人嘛,就是身体好。”

在场中年纪最大,年到三十的某人。

“你就是说我老了?”聊这个,陈菲菲就不困了,立马柳眉高挑,杀气腾腾得质问道。

杨言非和她面面相觑,最后眼珠子一转,索性躲在昆仑奴后面。

昆仑奴睁大眼睛,一只手背着伸手想要把人揪出来,看向陈菲菲的眼睛只是扑闪了几下。

好大的个子,好无辜的眼神。

陈菲菲顿时语塞。

“走吧。”唐不言发话了,众人便也跟着一串尾巴一样,溜溜达达跟在后面。

沐钰儿背着手踱步到唐不言身边:“这个戒律是修行哪种佛法的。”

“长安净业寺以律宗为法,律宗分成戒法、戒体、戒行、戒相四科,因着重研习及传持戒律而得名。”唐不言说。

沐钰儿点了点头:“那相国寺内有什么菩萨佛像和他们律宗有关的吗?”

唐不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仔细解释道:“相国寺修习的是密宗,说起来算是相差很大的教义,但佛家内的菩萨和佛像都是遵从佛经而被创造出来的,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两边的教义也都是供奉释迦摩尼,律宗取其森严戒律为修习途径,密宗则以密法奥秘,不经传授不得相互传习为宗旨,两者并无太大的相似。”

沐钰儿听得似懂非懂,自己琢磨一会儿,发现还是一窍不懂后,最后老实问道:“那少卿觉得凶手若是想要杀了戒律,会选在哪里?”

唐不言紧跟着皱眉,随后摇了摇头:“不知,但左右,尸体最后都会出现在寺庙里。”

凶手在杀第一个性空之后,明明可以抛尸后山但还是坚持带回来,可见他对这个环节近乎执念,所以若是真的有第四个死者,这也不例外。

沐钰儿沉吟片刻又问道:“那会不会跟性空一样杀了人再运回来。”

“千牛卫虽没有之前那般密集,但现在再贸然出现一个木桶,很容易被发现,已有先例,再一次的话,千牛卫一定会严加审查。”唐不言蹙眉说道,盯着廊檐下的斑驳竹影。

“只是不知凶手是被激怒杀.人,还是本就有打算。”

沐钰儿踩了几片影子,最后抬眸淡淡回答道:“若是被激怒,凶手反而落了下方,对我们而言反而是好事。”

她扭头去看唐不言,头顶的烛火落在琥珀色的瞳仁上,闪出几分与众不同的光泽来:“可若是那凶手真的是萧家活下来的人……”

夜风拂过她随意扎起的发带,大红色的发带随风而动,落在肩膀上。

“少卿打算如何?”

唐不言沉默:“孟子言:吾今而后知杀人亲之重也;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然则非自杀之也,一间耳!”

“可少卿可是办的可是法家之事。”沐钰儿停下脚步,歪头看向唐不言,肩膀上的发带便倏地下落,荡开一层弧度,“《法经》言:‘为私斗者,各以轻重被刑大小’,这人用格外凶残的手段杀了三个和尚,按例……”

“重、判。”沐钰儿舌尖卷过这两个字,轻声说道。

夜风拂面,身后众人的呼吸一顿。

唐不言站在前方,好一会儿低声说道:“韩非子主张:夫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矣,私者所以乱法也。”

“汉朝虽推行孝道,但对为父母私下报仇的行为都是判以死罪,自此往后,除东汉外,其余前朝皆是严惩。”沐钰儿注视着唐不言头顶的莲花发冠,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算了,我们先去抓凶手吧,事情也没一个决断呢。”

她背着手,溜溜达达走到唐不言身侧,歪头去看唐不言的侧脸,试探问道:“少卿生气了没?”

唐不言垂眸看着晃到自己面前的红色发带,缓缓悠悠,就像一只跃跃欲试的小爪子。

“没有。”

他低声说道,随后伸手捏着那发带,慢条斯理送回沐钰儿肩上。

宽大的袖子挟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扑头盖脸地蒙了沐钰儿一脸。

“真的?”沐钰儿直接用手扒拉开袖子,小猫儿眼仔细打量着唐不言的脸色。

唐不言嗯了一声,随后淡淡说道:“容为衣冠,司直该梳梳头了。”

“哦。”沐钰儿心满意足地松开袖子,随后坐在栏杆上,动作利索地解开红绳,开始扎马尾。

她动作格外利索,蓬松浓密的头发被握在手心,长长的发带一头开始绑着,一头咬在嘴边。

唐不言的视线落在唇边垂落的发带上,看着那根发带被紧绷,雪白的牙齿轻咬发带……

他不由喉结微动,但最后还是移开视线,看向正在和陈菲菲说话的杨言非身上。

“杨郎中。”他开口,转移注意力,“之前的问题还未回答,册子上说,那月一直下雨,其中有人上山,那行人一共有几人?”

杨言非摇头:“不知道,他不记得了,但说那群人都是郎君,年纪差得很大,瞧着不好相处,大家也不敢多问,对了,那老丈说,领头的那个人年纪最小,看上去才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说话斯斯文文,所有人都听他的。”

“还有一个年纪最大的,脾气暴躁,和谁说话都骂骂咧咧,无意中看到他抬起头来,发现有一颗黑痣长得位置奇怪,就记住了,就这里,下颚,就下巴下面有一个大黑痣,”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喉骨上方一点的位置,

沐钰儿倏地抬眸,盯着他的手指看。

那个位置若是一个人常年低下头,确实不容易发现,那一旦抬起头来,就很容易被发现。

唐不言也盯着他的手指看,眉心微微蹙起。

“怎,怎么了?”杨言非突然被两人齐刷刷地看着,吓得结巴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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