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134章(2 / 2)
俞尚书不解:“裴将军?”
裴君抬头,扯起嘴角,意有所指道:“燕王殿下能够承陛下之志,下次朝会,燕王殿下的奏请,陛下定会准许。”
俞尚书点头,亦有所感,“陛下的态度十分直白,其实从前也有迹可循。”
俞尚书说起早年燕王在京中时之事,“当年陛下便极宠爱燕王殿下,屡次说过燕王殿下肖似他的话,只是燕王殿下更年轻气盛,日后……许就是燕王殿下了。”
杨尚书猜测:“先太子殿下身体不好,会不会陛下一开始便属意……”
他没说出来,而是比划了一个六。
裴君当即便摇头,“不会。”起码在太子殿下身体彻底坏掉之前,应是不会。
俞尚书亦道:“陛下便是打压世家,但从未对先太子殿下表示过丝毫不满之意,分明是认可先太子殿下的。”
大皇子便不同了。
信国公府等朝臣与大皇子离心,未尝没有识时务的意思,而且若是燕王秦珣登位,信国公府天然便有个好纽带,那就是鲁肇。
为了家族安稳延续,谁都不想一直在烂泥潭里沉沦。
而且裴君私心里以为,如果燕王登位,以燕王对她曾经有过的别样情愫,以及他的理智,如果她顺利度过明帝晚年的浪潮翻涌,并且把握好与燕王相处的度,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君臣相得,甚至比明帝更为默契。
她确实不想落得个糟糕的下场,所以当然希望燕王出头。
裴君微微出神,不自觉地摩挲刀柄。
明帝已经老了,她得更周详才是……
“裴将军?”
裴君回神,见俞、杨两位尚书皆看着她,笑道:“我只是想起,忽然生分有些刻意,毕竟我与两位大人交好非一日两日,打断骨头连着筋,谁发生什么事儿,都不是一人之事。”
她前后的话变得太快,但俞尚书和杨尚书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都认为裴君乃是细致仔细,他们确实利益关系紧密,牵扯甚深,撕扯断开必会伤及自身。
也正是因为他们不可能轻易剪断,所以才会劝说裴君。
俞尚书叹道:“裴将军说的是,是该三思而动,免得唇亡齿寒。”
“正是如此。”裴君微微真诚道,“两位大人先前所顾虑的,乃是人之常情,为了安两位大人的心,我便做个保证,若是两位遇到些艰难之事,我定然会极力保全。”
俞尚书和杨尚书听她所言,自然要以同样之心回馈。
裴君心道:她就像个伪君子,嘴上说着没有虚情假意,实则句句冠冕堂皇。
这两位大人此时大概是真心实意,希望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不过就算他们后悔,说出口的话也不能收回了。
她当年麾下将士无数,总有一些忠心耿耿的,两人一定明白言而无信的后果。
从皇城离开,裴君前往金吾卫衙门,午后又去了一趟城外的羽林军大营,黄昏之前才回城。
她大多时间都是如此尽职尽责,许多人劝她以身体为重,莫要太过薄待自己。
她还两袖清风,唯独贪一口酒……
裴君畏冷,路过一家酒肆,教护卫去打了几大坛酒,带回府,邀郝得志一起喝。
人嘛,做了一点不好的事,总想要用什么麻痹一下的。
郝得志虽然痊愈,但是中毒之后比较还是伤了底子,为了身体着想其实应该直接戒酒,可阿酒知道戒酒跟要了他命一样,才再三强调不许他多喝。
是以裴君只分给他一坛,让他解解馋,剩下的都是她自己的。
郝得志看看他面前这一小坛,再看看自家将军身边一圈儿的大酒坛,不满,“将军,阿酒姑娘又不是只限制末将饮酒,您这样,有些过了吧?”
裴君一脚踩在长凳上,拎起酒坛喝了一大口,袖子随意地擦了擦下巴,吊儿郎当道:“爱喝不喝,不喝就还回来。”
郝得志立即抱住酒坛,闻了口酒香,抿了一口,眼睛还在她身边儿打转,商量道:“将军,末将喝都喝了,再多分一些呗,属下难得解解馋……”
裴君戏谑地笑:“你还想骗我?我能不了解你?定是偷偷藏了酒喝。”
郝得志被看穿,挠挠头,下狠招:“将军就不怕我告诉阿酒姑娘?”
裴君挑眉,“你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郝得志不想,又喝了一小口酒,嘀咕:“万一阿酒姑娘忽然过来,自个儿发现了呢?我帮将军您喝一些,好歹消灭一些罪证。”
裴君从容道:“阿酒今日不回来。”
郝得志:“……”
原来是早就打听好了,不愧是将军。
两人插科打诨这么一会儿功夫,裴君手里这坛酒已经去了大半,咕咚咕咚喝完,又拎起另一坛。
郝得志了解将军,知道他今日在将军这儿只有这一小坛了,喝得十分珍惜。
很快,裴君又喝完了一坛酒。
郝得志见她喝得又急又快,皱眉问:“将军,您今儿心情不好吗?”
裴君提着酒坛,看着炉子里的火光,低声道:“倒也并非心情不好,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眼见征兆来临,百感交集。”
郝得志困惑,“那是料中好,还是料不中好?”
“皆有好有坏……”裴君摇头,不再想那些,而是吩咐道,“你放在我府里库房的东西,哪日闲了,送回你自个儿的宅子去。”
郝得志不乐意,“我跟将军,分什么你我?”
裴君白了他一眼,半真半假道:“我祖母的身体,你是清楚的,待到以后,我打算搬到小宅子去,库房哪放得下那么些东西,打算将一些用不上的都送回御赐的宅子,留在这里也是给婵儿添麻烦。”
郝得志锁眉好半晌,问出一句:“那您的小宅子,还有老郝的住处吗?”
裴君忍俊不禁,“那是不成了,正好我小宅子旁边那户人家想卖宅子,我打算帮你买下来,让你滚回自个儿家去住。”
“不止你,我府里那些护卫,你得分几间屋子给他们,否则白教我养你这么几年?”
郝得志马上拍胸膛道:“这没事儿,包在我老郝身上,只管住,随便住。”
裴君笑睨了他一眼,仰头畅快地灌酒。
正在此时,她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响,冷风侵入。
郝得志正对着门,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道:“阿、阿酒、酒姑娘……”
裴君闻到阿酒身上的药香,浑身一僵,缓缓回头,扯起一个笑脸,“呵呵,阿酒,你今日不是不回来了吗?”
郝得志掩耳盗铃,将那小酒坛塞在身后,眼神不住瞥向将军,就是啊,不是说阿酒姑娘今日不回来吗?
裴君干笑,世事难料,难免有意外……
阿酒看两人还互相使眼色,气得掐腰,横眉冷目道:“我不回来,你们就能偷偷喝酒了?”
她又看向地上放着的好几坛酒,胸脯不住地起伏,眼睛都气红了,“我就不该管你们!”
裴君一看她要掉眼泪,忙放下酒坛,道歉:“莫哭莫哭,都怪我管不住嘴,我这实在太冷了,就想热乎热乎……”
郝得志也替将军背罪,解释:“阿酒姑娘,不怪将军,将军是看我馋酒馋的可怜,要不哪能明知道你会生气还顶风而上?”
阿酒瞪他一眼,“你们半斤八两!”
郝得志又是心虚又是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嘟囔:“喝酒还长寿的人比比皆是,只是偶尔喝一点罢了……”
阿酒冷下脸,“我是大夫,还是郝将军是大夫?”
郝得志不敢得罪,连忙老实坐好,“你是你是。”
跟他一对比,裴君这个不狡辩的,立时就显得纯良许多,而且她还十分放得下身段伏低做小,阿酒的怒火便尽像郝得志而去。
裴君站在阿酒身侧,不敢出声,但悄悄冲郝得志使眼色,满眼都是对“好兄弟,有义气”的鼓励。
郝得志一上头,更是使劲儿往身上揽责任。
裴君打心眼儿里为有这么一个实诚的下属感到庆幸,等到感觉阿酒的火出的差不多了,才道:“阿酒,我属实不该,已是认识到错处,老郝应是也知道了。”
阿酒冷笑,“我瞧郝将军嘴硬的很。”
“他不是嘴硬,是粗枝大叶惯了。”裴君将她和阿酒摆在同一个立场,极其善解人意地说,“咱们说没有用,得是重要的人说才有用。”
“什么重要的人……”阿酒一顿,眼神闪了下,“云娘?请云娘来劝?”
郝得志耳朵灵,霎时扭捏起来,“真、真的吗?云娘会关心我吗?”
阿酒无语:“……”看来是有用的。
郝得志一张粗犷的脸上满是期待,“阿酒姑娘,你真的让云娘来劝我吗?”
阿酒没好气道:“好啊,云娘劝你你就不喝了吗?”
“当然!”郝得志迅速拿出身后藏着的酒,“只要云娘关心我,我老郝保证,绝对不喝了。”
啧~
裴君看着郝得志那荡漾的嘴脸,腹诽:真是没出息。
阿酒一听,还真就跟他约定,“若是郝将军做不到,我就跟云娘说,你去兰月馆吃花酒。”
郝得志瞬间变色,“阿酒姑娘,你怎么能污蔑老郝的名声……”
“郝将军言而有信,自然不必担忧。”阿酒还没消气,哼了一声,转身时看见裴君,又狠狠瞪她一眼,“将军也是,若是再喝,我就告诉老太太。”
裴君识时务道:“绝不在家偷偷喝酒了,我保证。”
郝得志忽然灵光,听出她的话里“在家”两个字,见阿酒没有发现将军的心机,暗自懊悔,不该说太绝。
果然是将军,老郝比不过。
隔日,阿酒就前往金风玉露楼请云娘帮忙劝说,云娘一口便答应下来,直接写了一封信交给阿酒。
阿酒揣着信回府,等郝得志下值回来,便拿着信要挟他将藏的所有酒全都交出来。
郝得志为了云娘给他的第一封信,毫不犹豫地低头,将床下、箱子里还有房梁上的酒全都上交。
阿酒实在没想到他为了一口酒,都能够藏到房梁上去,反复深呼吸才压下火气,信甩给郝得志,抱着酒就走。
郝得志接下信,捧着黄金似的,痴笑着打开看。
而阿酒从郝得志这儿离开,径直去了裴君屋里,也要查看她是否藏酒。
裴君怎么会留把柄在房里,上上下下任由她检查,还主动让阿酒检查书房。
阿酒见确实没有,又警告了一番,这才离开。
裴君站在门口,瞧着阿酒走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傻姑娘,钱收走才是正经的……”
一阵寒风吹过,裴君顿觉冷彻骨,心里又涌上一股谗意,但她忍下来,合上门进屋,走到火炉边烤了许久火,方才缓过来。
两天后,又一次朝会,明帝未缺席。
朝会上,燕王殿下呈上一本厚厚的奏折,明帝只略略扫过,便准了减税之请。
裴君在朝会上立着,始终没有发言,神色也始终淡淡,仿佛朝上群臣的喜悲皆与她无关。
下朝后,她裹紧大氅,不做停留,径直离开皇宫。
燕王秦珣在她身后看着她大步离开的背影,片刻之后,平静地收回视线,转向身边围绕、恭喜他得嫡子的朝臣。
颜相孙女出孝后,他便和颜娘子在明帝的要求下成婚了,太子薨逝,他势必要有嫡子。
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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