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2 / 2)
人总得接受现实。
他本来就不是困顿于泥潭越陷越深的性格。无论是穿越、系统面板、后续一系列复杂的发展……这些所有让人晕头转向难以接受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短暂生命中的一场波澜壮阔的冒险。结果到来之前总是未知的,重要的是过程中无愧于心,不为做出任何一项选择后悔。
正如他在纽约警局中对克莱尔·博格说过的话:“解读过程本身就是在和命运做对抗,无论你以正确与否的方式或顺序前进,都将得到馈赠。”
他想过,也许系统的存在会因此暴露于人。
不过赫尔克里经过慎重评估,认为能够重新获得健全的身体,远比保守一个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谜底的秘密来得重要。他是在经历人生里的豪赌,想要有所得,就得压上足够的砝码。
同样的,属性点是他自己加的,穿越后带来的影响谁也不能提前料到。
赫尔克里告诉自己,至少我争取过了。
但面对X教授和很大概率是重要转折点的时刻,他仍然难以自抑地精神紧绷,情绪一波接着一波地积累,几分钟后甚至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恍惚。
X教授看得出来。他活了七十余岁,年到古稀,经历过战争和背叛,中年残疾、在轮椅上坐了小半生,此时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用老年人特有的干燥枯瘦的手按住赫尔克里的手背,重重往下压了压:“我理解,我理解。”
一连说了两次‘我理解’,他还想撑着轮椅扶手坐到床上来。赫尔克里连忙制止他:“不用了,教授。我准备好了。”
“你可以叫我查尔斯。我会尽力而为。”X教授格外郑重地说,“不用害怕,孩子。我帮助过很多对象,并非所有人都成功康复了,然而不管怎么说……”
老人坐着,够不着赫尔克里的肩膀,于是轻柔地拍拍他的手臂:“睡一觉吧,起码能得到休息。”
赫尔克里心跳过速,顺从地闭上眼睛:“谢谢,查尔斯。”
X教授按住太阳穴,意识缓慢深入到侦探的脑海。
下潜,再下潜。
直到抵达连其主人也很久不曾光顾的阴影之中。
他首先看见的是一座伫立在腐烂地表上、显得宏伟辉煌的金字塔。
天上浓云黯淡不见光亮,顶着一头比现在颜色更深的黑发的赫尔克里·雨果头戴防毒面具,身上捂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皮肤,站在光滑如镜毫无缝隙的金属墙壁前,对虚空说道:“你们不想告知于人的东西我已经了解得非常清楚了,开门,我要见阿耳戈斯。”
他声音沉闷,站得也说不上笔直,但是语气很坚定,给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
半晌,门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哼,说客吗?谁派你来的?算了,我也不感兴趣。”
大地震动,尘灰四起,金字塔的边缘卷开一道高而狭长的缝隙。
赫尔克里走进去。
看到接下来场景的X教授心神微动——这副画面是假的。
并不是说赫尔克里的记忆有问题。而是在记忆中时间点,从他迈步走进金字塔开始,周围的事物乃至于他本人的身体都不再真实了,赫尔克里受到来自敌人的认知层面的误导,所以X教授透过他眼睛看到的场景也都不再具备参考性。
X教授相当熟悉这种情况。
因为数分钟前,他刚刚按照尼克·弗瑞的指示,给每个进入走廊的人施展原理相同的小范围心灵操纵。
简单点说,赫尔克里从进入金字塔那一刻起就开始做梦。继而能进行的操作就太多了……比如随意进行残酷的审问,无论重复多少轮都只会打击精神,却不会导致真正的死亡。
X教授闭上眼,不想细看。他可以利用自己的超能力达成相同效果,因此不是实力强弱的问题,是赫尔克里的敌人运用力量的方式让他觉得恶心。
‘阿耳戈斯’说他对访客的来意不感兴趣,是真的。
他并不相信赫尔克里真的能够威胁到他,以居高临下的、冷酷恶毒的方式戏耍和玩弄对手,如同寄希望于看到对方情绪崩溃,跪地求饶。
可惜在这方面,侦探并没有满足他的期待。赫尔克里对施加在‘身体’上的折磨无动于衷。他的大脑就像设定好的程序,冷漠而按部就班地过滤掉外界因素影响,从虚假的幻觉中挖掘哪怕丝毫线索,每一次循环都比上次前进得更远。
最后他以右手为代价(这是唯一一次在心理暗示中没有死亡的结局),站到了阿耳戈斯面前。身披白袍、白发苍苍的红眸老人终于露出诧异的表情,目光从他不断流血的手腕、转移到那张冷汗涔涔缺少血色的面孔,最后对上赫尔克里一如既往的锋利的灰绿眼睛。
阿耳戈斯说出今天第一句带有温度的人话:“你不错,侦探。时至今日,少有让我觉得值得活下去的人类,你是其中之一,让我想起我的一位故人。”
他托着下巴沉思片刻,欣然说道:“想要我救你一命吗?向我投降,我就告诉你世界的真相。”
到这时,X教授认为他已经了解了症结所在:赫尔克里的每一次幻觉中的死亡都会对他的精神造成重创。他没有真的失去右手,但反复断肢会令他产生不再拥有它的错觉。
而只要屏蔽掉这段记忆……
X教授没来得及施为。金字塔王座上的阿耳戈斯忽地抬起头,仿佛在透过赫尔克里看着来自21世纪的变种人——他的双眼是一种怪异的、警示灯般的鲜红色,令人毛骨悚然:“不过我们接下来的对话是不能被记录的,所以,没有旁观者。”
回想暂停,眼前变成纯粹的漆黑。X教授难以控制地跳跃到了临近的另一段记忆碎片。这似乎是很久之后了,赫尔克里走在温热潮湿的环境中,不知道是看不见东西还是身处黑暗,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宛如老鼠爬过的嘶鸣,和嘀嗒流水声。
过了很久,久到旁观者都开始由于高温、缺氧和缺乏视野而感到无法忍受时,枯燥的旅程终于结束。前方道路上浮现出莹莹蓝光,一个看不清长相的中年人佝偻着腰、两条手臂的手肘撑住膝盖,坐在一条生锈的管道上,用轻佻又带着点倦怠的口吻说道:
“别再往前走了,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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