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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臂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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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翊却只扶窗看了眼天色,吩咐: “赐宴吧。”

宴会时间并不长,皇上只略进了进酒,酒过三巡便起身回宫了。

众学士们散了宴跪送圣驾离开后,在原地议论几句,便纷纷散开回去了。

唯有范牧村站在院中,久久不曾回神,神情有些怅惘,贺知秋和张文贞看他站着怔怔的,只以为他侍棋时有被皇上叱责,便上前宽慰道: "东野,今日侍棋,君前可有得失?"

范牧村仿佛被唤醒一般,语声轻悄: "没什么,得瞻对天颜,不逾咫尺,已极欣幸了。"

他回过神来看向贺知秋: “见微兄,恭喜你又得皇上青眼,简在帝心啊。却不知办的什么案,能让皇上在众人面前嘉许,不若说与我们听,也长些见识。"

贺知秋拱手: “不敢不敢,东野说笑了,仆朝乾夕惕,如履薄冰,不敢有一日放松,办的都是些小案子罢了,想来陛下是看你们二人在,图个圆满,这才随口传了我来,还当感激两位兄台才是。”

张文贞刮目相看: “见微兄这去大理寺几日,越发接了地气,这一套一套的官话,真叫人肃然起敬,偏偏又是这样个百折不回,豁得出脸面经得起奚落的人,真叫我想说他俗都说不出口。"

一时连范牧村和贺知秋都忍不住笑了,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散了。

范牧村这边出来,却是前去求见了谢翡,恳请一事相求: "这些日子在整理付印父亲手稿,有不少疑问和缺失之处,您也是知道的,从前静妃娘娘得父亲亲自教导指点。想托小王爷替在下请求陛下恩典,能去皇庙见静妃娘娘一面,问一问,若能增补完全,如此也能将诗稿文稿补全,也算了了心事。"

谢翡有些为难,但看范牧村十分恳切,有些心软,道: “我找机会问问陛下,陛下前些日子还在皇庙斋戒了十五日,兴许会同意,但也不好说。"

范牧村顿了顿道: “我看今日陛下幸翰林院,意似郁郁,神思不属。”

谢翡道: “陛下深沉,不敢揣摩,也

就东野自幼伴驾,才能于细微处察此了。”

范牧村苦笑了一声: “昔日伴君对弈投壶,骑射游湖,赏画联诗,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求一局棋终尚不可得,人生际遇不过如是。"

谢翡宽慰他: “你也是被家里连累,如今看陛下唯才是举,你如此才华,定终能得重用。”

范牧村拱手道: “有劳非羽兄从中斡旋,昔日陛下待先父,十分倚重优渥,家中尚有陛下亲书赐予的‘尔惟盐梅’横幅,若是先父诗文能整理出来,到时必呈陛下御览。"

谢翡叹道: “文定公人品端正,学问博洽,可惜天不假年!只是我看许思远那边碰上丧事,你这印书的事,或恐要耽搁了。"

范牧村道: “齐衰期也不过一年,再则印书也不是他主持,应当不妨事,我看印书坊出来与我交接的管事,极精明能干。"

谢翡摇头,低声道: “你有所不知,当夜苏槐带人直入靖国公府,次日靖国公府便发丧了,这京城太小了。"

范牧村面色微变: “此事可当真?可知所为何事?”

谢翡道: “如何不真,只却不知是什么事,也不敢追根究底。只看礼部仍然主祭,想来也尚未有什么事。靖国公府太夫人这胸痹,十分蹊跷。你看那日去吊丧之日,许菲那面色,再想想当日恩荣宴上,他奉旨过继长房。如今长房嫡母白氏称病不出,长房嫡女嫁入韩家的,也听说一病不起。白、韩两家全都讳莫如深,本是姻亲,却似都与许家隔阂生疏了。细思想来,这一年来,靖国公府上事也太多了些,因此我猜许思远那边未必有心情照管你这刻书的事。"

范牧村沉默了,知道谢翡其实这是反过来向他探听,拱手道: “此事我倒不知,这等等我书稿都校好后,再见见思远兄,看他意思,再作打算。只静妃娘娘那里,还请非羽兄多多致上。”

谢翡拱手道: “不必客气。”

谢翡倒是十分忠于所托,第二日便进了宫禀报谢翊,谢翊道: “文定公的诗文手稿么?是当印的,印好了给朕一套罢。不是马上十五了吗?你去探望太后时,把范牧村带上,让他自去见静妃好了。”

谢翡笑道: "必是要呈陛下御览的。"

不过小事一桩,谢翊挥了挥手,谢翡继续禀道: “此前靖

国公监造斋宫,如今他丁忧了,这斋宫这边却又暂停了,宗室司那边说陛下让我暂时接手,我那日去看了下,之前靖国公十分精心,倒也修了十之八九了,是否就此收尾了?"

谢翊随口道: “便如此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卿看着办吧。”

谢翡心中纳闷,当日据说是皇上亲自交代要修建的,如今自己接了手,又说不重要了?既无别事要奏,他便告退出来,果然命人去通知了范牧村做好准备。范牧村接了消息,自备好了手稿并誉抄过的两匣,到了那日果然随着谢翡一并去了皇庙。

皇庙戒备森严,范牧村进去,虽有谢翡作保,仍然上下搜检了一番,又将书匣反复翻检过,才放了范牧村进去。

静妃见到范牧村,眼圈也红了,姐弟两人痛哭饮泣了一回,范牧村才将书稿之事与静妃说了。静妃含泪道: “父亲手稿,我这里还有许多,待我细细整了,再托亲王世子转达于你。这事早就该做的,只是如今……蒙皇恩在此清修,只能请弟多多用心了。我大不孝,对不起父亲,如今只能竭尽全力,整理手稿,不使父亲著作论述被埋没。"

范牧村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当日,端平王谢翎薨,父亲忽然仰药,姐姐后位被废,腹中皇子落胎,范家从此守孝闭门,如今太后和你又幽于皇庙,至今我仍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静妃面色惨淡: “无非成王败寇,你不必介怀,你才华过人,不必以我和姑母为念,只当继志述事,用心图范家显扬,我们也便心安了。"

范牧村看着姐姐,虽然在皇庙清修,未戴簪钗,只穿着莲青氅衣,但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丰神淡远,说是国色之姿,也不为过。他悄声问道: “姐姐,皇上,是否并未幸过你。”

静妃吃了一惊,赫然抬头看他,面色冰冷:“是谁与你说这些?皇上断然不会和你说这些……难道是……难道是父亲有什么手书留下……”她面色惨白,愧惭不已。

范牧村听姐姐说到父亲,心中惨淡: "父亲只留书让我好好读书,家大业大祸也大,他教我不要入朝,回乡成亲,耕读传家。但我到底放不下你们,还是入了朝,这是我猜的。"他看着静妃脸色,心凉透了: "所以,那腹中的皇子,并非皇上的。因此父亲才自尽以谢罪?"

静妃却愕然抬眉: "不是父

亲遗笔……你如何猜得到?"

范牧村看着姐姐,心下十分痛苦,又生起了一阵厌恶: "所以那是真的?父亲果然是为了姐姐而死的……我……我这些年一直私下怨怪皇上冷漠无情……寡情薄意……"

静妃冷笑: "这也没错,他是寡情薄意,他就不是个活人!"

她想了下却追问范牧村: “你为何这般猜?难道是,皇上身体果然有问题?他一直不曾临幸宫妃,到如今也未封一后妃,我早就猜测,他压根不能人事,因此才如此刻薄寡恩,心如铁石。"

静妃面色冷厉,想到那日不过是略求情,便招致自己所有宫女全都被杖打,数日无人伺候,更无人敢为她做事,她面上生出了怨恨之情。

范牧村却低声道: “姐姐,有没有可能,皇上好南风?”

静妃吃了一惊抬头: “怎么可能?他并未对内侍等有……”她忽然看着俊秀清美的范牧村: “难道……皇上待你有意?"

范牧村连忙道: “并非如此,姐姐切莫胡乱揣测……”

静妃却看着弟弟,谦谦君子,如玉如琢,如此风容闲美……她忽然上前握住弟弟的手: “阿牧,范家一门,全系你身上了!你自幼伴驾,与陛下情笃,若陛下果真好南风,当忍辱负重,周旋一二,图救姑母与我!"

范牧村仿佛被什么烫到手一般甩开,怒而厌恶看向姐姐: “姐姐!你如何能如此恬不知耻!明明已经连累害死了阿爹,如今又要我行佞幸之举,自毁前程吗!"

静妃却喃喃自语: "难怪他全未把我放在眼里过,阿牧,你猜测极是。”她正颜厉色: “阿牧,便是为了范家一门,你略忍辱些又如何?一时含垢,百年恩荣。陛下心如铁石,已不可转,若等你科举进身,几十年后恐才入阁吗?到时候姑母和我,已老死在这里了!若陛下厌恶范家,我对你亦只求平安,如今既有希望,阿牧,你当把握时机,帝王好恶一念之间。"

范牧村胸口烦闷欲呕,昔日风光霁月的姐姐,竟变成如此疯子一般!适才还谆谆嘱咐自己不以太后与她为念,继承父志,显扬门楣,如今知道皇上可能好南风,竟然就能立刻撇下廉耻道德,逼迫自己!

他霍然起身,将父亲的手稿抱在怀里,霍然转身离开了这沉闷令人窒

息的监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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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府。

许莼刚刚接到夏潮送回来的回礼。打开匣子,看到里头一个金臂环,臂环纹路全为鳞片状,他拿起来套在自己左臂上,刚好。

他满心喜悦,拿了笺展开,里头只有寥寥数语: “得君厚礼,聊寄一钏,卿卿戴之如我捉臂,正如日日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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