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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8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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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时不情不愿的,陆子溶可算知道傅陵为何选择自己研磨药草了,让这大夫多耽误一会儿就换来一顿抱怨。陆子溶只得加了价,问道:“大雨天的劳烦大夫了,可是有什么事急着回去?”

大夫道:“可别说了,最近京里不知是怎么了,刑部的老爷们来我们这抓大夫,隔三差五上京城给人治病,不去还不行,还不给诊金……听说是什么死人的疫病啊!”

“京城出了疫病?”陆子溶望向随侍官员,众人却纷纷摇头。

拿足了钱的大夫替傅陵换药,借着灯光,陆子溶瞧见他新伤叠旧伤。大夫察看许久道:“外伤好治,内疾难医。肌肤上这些痕迹,想必是毒发留下的,还有公子的眼睛……”

在长往殿中的毒……陆子溶心里一紧,“此毒可有解法?”

“毒物这稀罕玩意,可不是我们这等乡野大夫懂的。不过瞧他浑身痕迹入骨,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已是万幸,莫要奢望太多了。”

送走大夫,陆子溶心绪沉重。他在门口坐了半晌,汤药熬好,便进屋送给傅陵。许是脚步缓慢,傅陵听出了他的心思,一边吹着药汤一边道:“陆先生,你这几年来身上可还有余毒?”

“不曾有过。我身子安康,如今很好。”陆子溶一怔。

“那……”傅陵转头,隔着蒙眼布与他对视,粲然一笑,“我也很好。”

若是原先,陆子溶对这等谄媚殷勤的话语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此时此刻,他竟心里泛起酸涩。他没多说什么,径自回去了。

之后的几日,每到歇脚处,他都会召来当地的大夫给傅陵看伤,多少听闻他们被京城征召的事。

真有疫病吗?京城出了疫病,岂不是要封锁全城?怎么会全无消息?

可若不是疫病,能让大夫异口同声这么说的,还能是什么?

几日后,车队进入京城。因是奉皇命出使,陆子溶抵京后不回府邸官衙,而是直接入宫面圣。

他在乾元宫正殿呈交议定的文书,这份约定相对来说公平,皇帝听完没什么反应,只象征性发了些赏赐。而尹必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毫不避讳地瞪着石寅。

散会之后,陆子溶叫了傅陵一同上前,朝座上道:“陛下,此番臣在凉州,带回了当地百姓眼中的花青天花继绝。花公子近年来经营凉州事务,关于与大舜的合约,有几句话想私下禀明陛下,不知可否移步侧室?”

皇帝向来给足了绝尘公子的面子,以为他要引荐什么人,便应允了。三人转移到侧室,陆子溶在傅陵手臂上拍两下,“陛下就在这,行礼吧。”

傅陵原地跪下,行了全套大礼。傅治随口道:“还这么年轻,眼睛就看不见了,你……”

礼毕起身,傅陵摘下蒙眼布,用无神的双眼望向座上,“父皇,是我。我回来了。”

他的嗓音已因为中毒而改变,但容貌却基本保持旧日的神态。

“你……你是什么东西?!”傅治吓得几乎跳起来,大声嚎叫。

气氛瞬间怪异起来。陆子溶忙道:“四年前济王之乱时,臣身负重伤,太子殿下为给臣解毒前往云州,找寻仙教秘方。当时殿下不慎受伤命悬一线,调养了好一阵,又在边境待了几年,这次与使团相遇,臣才将殿下带回京中。”

“什么……你……”傅治咬牙切齿,喘着粗气,“你放着宫里乱局不顾,竟自己跑去云州?!你这逆子!”

傅治抓起桌上茶盏,连着里头滚烫的水,一起砸在傅陵头上。

谁也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傅陵躲闪不及,额头上才愈合的伤处再次流血,脖颈被烫出肿泡。

陆子溶心下一沉,他端正下拜,肃声道:“陛下,六殿下非帝王之才,臣带太子殿下回来也是为了大舜国祚。殿下本就广有美名,这几年在边境的作为足见其大略,纵使目不能视,也不碍着什么。臣叩请陛下搁置私怨,复太子殿下名位,仍履监国之任;至于殿下先前不当之举,臣身为太傅,亦不会坐视不管。”

“陆太傅,”傅治冷笑两声,“这是皇室私事,你不要插手。”

傅陵抬手抹去额头上的血迹,“帝王事即天下事,若是为了一己之私,我也不会回来了。”

“阿陵!”陆子溶低低叫了一声,可已然来不及,傅治抄起桌上摆的瓷瓶朝傅陵砸去。陆子溶本能地要替他挡开,然而傅陵早已学会听音辨位,从容向旁边挪半步,瓷瓶便「哗啦」砸了一地。

傅治剧烈地喘息,一根手指颤抖着指向傅陵,“你……你这个冒牌货!太子早在四年前就死在战乱中了,你不过是个瞎子!滚!滚出去——”

他吼得大声,踢腾着双腿,却没有实质动作。很明显,他知道自己又打不过这个瞎子。

傅陵笑意愈深,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现在知道要我滚了,二十年前怎么不在襁褓里掐死我?”

“我知道我的父母是一对怨偶,母亲为了家族抛下心上人入宫,却又为那人抛下了她的孩子。父亲因此将那孩子视作污点,除了皇族的身份,什么也没给过他,从不在乎他是死是活。”

“可陆先生和我没有半分血缘,却给了你们欠我的一切……你立我为储,是想把天下的担子推给我;但陆先生却说,若我不想承担这份辛苦,他可以帮我推拒。你说,在陆先生病危时,我为什么要留在宫里帮你收拾烂摊子?那样我对得起陆先生吗?!”

“谁稀罕你的大舜江山,若不是陆先生劝我,你以为我会回来受你的委屈?!”

最后他大吼出声,转身离去前似乎朝陆子溶那边望了一眼,又似乎不大敢望,迅速别过头,决然提步。

陆子溶犹在震惊,下意识要去追他,此时根本无暇顾及立场问题,只匆匆朝座上一礼,便跟着出了乾元宫。

他追上傅陵,并未近前,而是落后两步。宫里的路傅陵熟悉,但陆子溶也怕这孩子心绪不宁踩进沟里,便只是跟着他。

二人一直出了宫门,傅陵在门口久久驻足,外头人群熙攘,衬得一己之身愈发渺小迷茫。

陆子溶陪他站了片刻,缓缓上前牵他手臂,“先上车吧。”

宫门口早有陆府的车驾候着,陆子溶抓着精神恍惚的傅陵坐上车,吩咐车夫回陆府。

傅陵抹了抹身上血迹,而后手肘撑在膝上,头深埋在双臂之间。市井喧闹中,他吐出不易觉察的一句:“抱歉……我做不到先生要求的事,恐怕先生得另想办法了。”

外头传来卖糖小贩的吆喝声,伴随着孩童的笑闹,融进叽叽喳喳的底音中。

“方才我忽然觉得,或许我不该说那些让你再选一次的话。若你是那样看我的……”陆子溶微微仰首,轻叹道,“再重活多少次,你如此固执,大约也不愿换一条路吧。”

“阿陵,我其实不想……”

“不要说!”傅陵突然直起身捂住他嘴,话音抖得厉害,“不要说,你再想想……你说我自欺欺人也好,你再想想……”

这个姿势保持了片刻,傅陵的手渐渐松开。他掀帘道:“停车!”

见他下车,陆子溶忙问:“你去哪?”

傅陵站在车外,修整好了表情,冲他笑了笑,“凉州的文书被拿去齐务司了,他们看不懂,花继绝得讲给他们。陆先生不必担心,城里的路我不用看也认识。”

陆子溶一时没回过味来,不好拦他,只得派了两个随从送他,却不明白,这人怎么又变回花继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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