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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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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

月县郊外。

正值秋收的季节,小小村子忙得不可开交,家家户户都在田地里干活,农民们弯着腰、弓着背,无论男女,裤子都要挽到膝盖上。

在透着丝丝凉意的秋风中,地里工作的人倒都浑身是汗。泛着咸味的汗水从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流下来,渗进雨水未干的土地里。

田边高低不平的小路上,一个老汉戴着草帽,扛着比人还高的麦子,吃力地往前走着。

走到一半,他好似走不动了,慢吞吞地将肩膀上的麦子放下来,坐到树下,用草帽扇了扇风,打死两只叮在手臂上要吸血的蚊子,拿出水囊,打算喝口水。

不过,水囊还未递到嘴边,忽然,一条粗壮的手臂伸过来,将一个葫芦递到他眼前,老汉刚一皱眉,就嗅到鼻尖泛起的酒香。

他侧目看去,只见树下不知何时做了个壮汉,那人也是一副田家汉打扮,草帽下压,不太看得清脸,但从对方露出的肌肉,能看出身材高大壮硕,应该是个干活的好手。

那壮汉对他道:“这是好酒,你尝尝。”

老汉稀奇地看了对方一眼,说:“小伙子,够大方啊。”

老汉这把年纪了,也懒得假客气,拿起葫芦就喝了一大口,然后“哈”地长叹一声,一副畅快的样子。

他抹了抹嘴,将葫芦递回去,问道:“以前从没见过你,你不是这附近村子的人吧?”

“不是。”

壮汉道。

“我原先在北方当兵,后来军队散伙,我返回家乡,发现家人都已不在原处,只得自谋生路。我想起以前有个亲戚在前面的县里做生意,便想过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活干。如果运气好,许也能得到家人的消息。”

“哟,当兵的。”

老汉喝了对方的酒,对他十分友好,闻言又叹了口气:“这年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啊,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太多了,世道又乱。

“我家隔壁的那对夫妻,小孩生了太多,就卖了两个去隔壁县做活。本想着离得近,隔三差五还能去看看,谁成想,隔了两个月再去看,竟然人已经没了!那人家没良心,就给父母赔了两贯钱,依我看,就是给主人家打死了,瞒着不说而已。”

壮汉一顿,有些惊讶地道:“我看你们这里地里都金灿灿的,收成这么好,日子还这么难过吗?”

“难过啊。”

老汉嗤笑了一声,又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才将葫芦还给壮汉。

他说:“你别看这田里谷子多,回头一大半都要交给朝廷。土地税、人头税,前年说是要修路,多征了一回;今年年初说是辛国又怎么了,要招兵买马,又征了一回。最近老有衙役在前面转来转去的,指不定又有什么名目要征。”

说着,老汉一指那前头,道:“你看前面空空的那户人家,那家的老头子,前段时间说是税没交齐,给衙役拘走了。

“他的儿子女儿打了官差,然后人跑了,现在通缉令还在村口贴着呢!

“要我说,要不是那些个官差看上了他女儿,就是衙门里又缺钱了。”

壮汉闻言,眉头一皱。

他说:“征过这么多次税?可若是

如此找名目强征粮食,难不成就没人反抗吗?”

“反抗?怎么反抗?”

老汉道。

“那些衙役手里有刀,若是不交,他们要打人的!咱们这儿的人世代都是农民,人可以跑,地跑不掉啊!难道祖传的田地,就这样不要了?”

壮汉问:“可如果一年的收成都被县衙征走,老百姓吃什么?剩下的收成,还够吃到明年收获吗?”

说到这里,老农闷了半晌。

他说:“走一步看一步了,实在过不下去,就只能先跟有钱人家借点钱。”

“借钱啊……那还得上吗?”

“看命。一年六分利,实在还不上,就只能将田地抵了。以后耕还是耕自己家的地,就是当个雇农,没有地契了。”

说着,老汉指指远处一大片金色的田地,道:“那一片,原先也都是我们村里人的田地。前些年征税征得太多,家家户户都吃不上饭,大家都跟焦家、高家或者李家三家借了钱,如今,这些都是这些人家的田地里。”

说到这里,老汉叹了口气。

他说:“本以为,抵了田地,好歹不用为交税发愁了。谁知道,卖了地,当个雇农,就有了主子,人就成了奴才。

“种地种得好,粮食都是人家的;若是种得不好,那就成了欠别人似的,主人家回头就要怪你,动辄打骂。”

言罢,他又摇摇头:“不过也没办法,如果不借,当年就饿死了,留着地还有什么用呢?活一天看一天罢了。”

*

不多时,那壮汉骑着马,返回了离月县最近的驿站。

他草帽一脱,换了身衣裳,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将军府跟着谢知秋来月县上任的张聪。

他将听来的话如实汇报给谢知秋,旋即感慨道:“想不到如今农民负担的税这么重,连丰产的南方农人都承受不住,若是贫瘠之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谁知,谢知秋面色未变,只摇了摇头。

她说:“我看过近几年的文书,最近三年,朝廷并未加过税赋。上一回以养兵为由加税,已经是五年前了,至少今年并未加过。”

张聪一愣,反应过来:“这么说来,这些税赋是月县一县之地,假冒朝廷之名,私自加上去的?!”

张聪是个当兵的人,在从军以前,自己也是农户,由己推人,

得知实情,他当即暴怒——

“他们怎么敢!”

谢知秋手指点在书卷上,眸色黑沉。

她说:“天高皇帝远,农民又一年四季埋头种地,大多连字都认不得,哪里会知道朝廷一年征几次税?当然是那些衙役说什么是什么。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谢知秋眉头浅蹙,目光在月县的文书上滑过。

她情绪素来沉静,不会轻易大喜大悲,张聪或许当即就想将那群衙役绳之以法,但谢知秋还要往深处想。

她道:“照这样说,月县实则年年丰产,除了朝廷本来要求的税赋,这些衙役甚至还私自加了税。既然如此,为什么月县上报的内容,还是年年灾荒歉收,连最基础的税收,都收不满呢?”

张聪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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