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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089(二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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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原本是一把刘仁轨用来裁纸的刀。

现在却好像要变成一把凶器了!

明明那瘦猴儿此番筹措到的参军口粮不多,在意图潜逃之前几乎饿着肚子,唯恐他忽然多吃的举动被人看出异常来。

当他在被抓住的那一刻,就已将最后悬着的一股力气都散了。

可在他扑向那把匕首的时候,速度依然快得惊人,就好像因这孤注一掷而爆发出了可怕的潜力。

握紧匕首的一瞬间,将他押送进军帐的士卒方才意识到他这非同一般的举动,愤怒地抽刀而上。

刘仁轨面色疾变,“住手!”

可他的这一句住手显然已经说晚了。

或者说,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那巡营士卒唯恐他这位折冲都尉,不,应该说是准熊津都督府长史出事,头号的要务自然是要拿下这刁民。

对方不尊法令潜逃的时候,就已经不能算是此番征调的府兵。

更何况是此刻!

他抢夺匕首是要做什么?行刺上官以图随即逃窜吗?

电光石火之间,巡营士卒做出了判断,此时将其击杀,以防其在混战中伤及刘仁轨,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挥刀而下的目标,正是对方那只拿刀的手。

刘仁轨仓促后退,抬腿就蹬上了那桌案。

桌案上的名册滚落一地的同时,那张长案也在这奋力一踢中朝着那两人撞了过去。

那瘦猴儿本就是从桌上夺的匕首,就站在旁边,所以当长案撞来的那一刻他完全无法躲开,直接被撞得几步踉跄倒在了地上。

但也正是这一撞,让他避开了最要命的一刀。

巡营士卒本是冲着他手去的那一刀,直接劈在了长案之上。

只听得一声刀入木中的撞击,和桌案翻滚落地的闷响,这三人的动作方才各自停在了原地。

若非刘仁轨所在之处僻静,只怕营地之中都要因为这出响动而闹腾起来。

即便如此,距离最近的几名士卒还是匆匆赶来,候在了营帐外头。

就听那位年过六十的刘都尉喘了口气,再喝了一句,“我说了,都住手!”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让门外之人可以确信,刘仁轨并未因为这出奇怪的动静而受到什么伤害。

不过出于责任的缘故,为首的那人还是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你们先继续巡查吧。”

听到外头的动静散去,刘仁轨这才将视线重新放回到眼前。

他那一脚踢得匆忙,又因为桌案不轻,在此刻脚痛得厉害,恐怕还得找点消肿的药来,但因那桌案乃是行军所备,比之寻常的要轻,相比之下,有事的绝不是他,而是别人。

巡营士卒小心地将有些豁口的刀从桌案上抽了出来,又在刘仁轨的目光示意下,将那桌案给搬开到了一边,便露出了底下还在呻/吟的身影。

在这道瘦

弱的身影上已沾染了不少血色,只因自他的右手到右臂上拉出了偌大一个豁口,鲜血正在止不住地往外流。

不仅是如此,他的右手食指已断在了地上。

那正是被他的匕首给削去的。

但眼见这样的场面,在这巡营士卒的脸上也不见多少怜悯,反而低声提醒道:“您不该同情他的。”

要知道,意图刺杀折冲都尉的罪名,遭到的惩罚绝对要比现在重得多。

甚至,若是没有刘仁轨的阻拦,此人应当早已死在了刚才的挥刀之间。

他收刀还鞘中说道:“您之前找他领路的时候就多给了打赏,可他还不是在意图逃亡的时候对您动手,这种人……”

“不是!”那躺在地上的瘦猴儿顶着额上的冷汗,自唇齿间挤出了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可断指的剧痛、桌案的撞击和手臂上失血带来的浑身发冷,让他难以继续将话说下去。

他想说,他不是要行刺刘仁轨。

“对,他不是要对我动手。”

在他意识恍惚之间,听到了一道声音响起在耳边,正是刘仁轨走上前来,将地上的那把匕首拿走。

“他是想以自残之法躲避出征。”

但还没等他为这句看明白他意图的解释而觉心头一松,就已听见刘仁轨紧随其后的下一句,“愚蠢得很!”

这位长者在征兵之时让人觉得严肃又可靠的面容,在此时已凝结成了寒冰。

他几乎都要被冻结在这表情之下的时候,又听见刘仁轨厉声问道:“你不知道朝廷的规定吗?”

刘仁轨望向这犹在血泊之中的年轻人,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去说。

说对方的这句愚蠢真是一点不错。

早在贞观年间就有律法明言规定,为了逃避兵役而自折手脚之人,不仅不能因此而随意免除劳役,反而要遭到惩处,在永徽律中更是将其再度明言。

其结果是要遭受一年半的徒刑。

比起之前的兵役,只怕结果还要惨得多。

逃亡已是重罪,自残更是罪上加罪。

可说他不知法令规定,又仿佛也不对。

姑且不论,府兵本就不是从下三等民户中选出来的,就说……

在他意图夺刀之前说出的那些话,何尝不是想要得到律法界定的“公平”待遇。

无论是出海阵亡士卒的名字和事迹被得到妥善的记录,还是出征百济的府兵得到对应的奖励,都本应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却并没有如他所期待的那样落实。

那还谈什么法呢。

这么说的话,他或许理解对方这举动的意思了。

刘仁轨心中慨叹,只能转而朝着那站在一边的士卒说道:“去找军医来。”

他说话间,已用手中的匕首一刀割开了自己的衣摆,快速地捆扎在了地上那位的身上,为其完成了简单的止血。

可在他完成这一切后他却发现,那巡营士卒并未离开,而是

依然站定在原地。

刘仁轨皱眉,“还不去?”

他的脸上闪过了一缕难色,“若如此的话,对外该当怎么说?”

方才其余经行过的士卒都听到了此地的动静,他将意图逃营之人押解到此地的事情,也自然是有人知道的。

可现在这个先想逃离后想自残以躲避兵役的人,却要得到妥善的医治,这话传出去,其余人等该当怎么想呢?

法律为何要对福手福脚之人施加惩处,还不是要警告其余人等不要想着能够抱有侥幸心理,选择这等错误的办法逃避责任。

那么此番这出逃营的情况也该当是同样的!

若不将他作为典型以儆效尤,难保不会有人从中效仿。

现在海航尚未出发就已是这样了,到了百济境内,人生地不熟的,恐怕会更加麻烦。

而他作为巡营的长官,自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却并未看到,当他做出这句“提点”的时候,刘仁轨的面颊抽动了一瞬。

鼻息之间尚存血腥味,就连他的手上也因为替人包扎伤口而染上了一层血色,都在促使着他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他也清楚地看到,面前那瘦弱的府兵虽被他以这种方式救了下来,在目光中还有几分死志。

而问出那话的巡营兵卒大约是因出身不差的缘故,对于倒在地上的那一方并无多少共情态度,形成了在他面前鲜明对立的两方。

这就是一出真实的困局。

他不仅无权越界去干涉上一场战事的利益划分,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府兵想要叛逃的想法。

可若是就此屈从于现实和所谓的潜规则,那大概也不是他刘仁轨了!

他直起身子,郑重其事地回道,“先将人请来再说。要如何对他施加惩处,依照大唐律令来办。但在执行之前,他是我遵从陛下旨意召集起来的府兵,原本该当一个不落地送到百济境内。所以——”

刘仁轨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现在必须活着。”

上官都这样说了,那士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当即转身离去,去按照都尉所说,将军中的医官给找来。

眼见对方的动作中还带有几分不情愿,刘仁轨心中又暗暗叹了口气。

府兵和府兵之间,终究还是各有不同的。

二十年间的府兵制运行里,将一部分府兵弄成了特权户,却也让一部分府兵家中的积蓄一日日削减下去,直到变成了他面前之人的夺刀一刺。

也不知道眼下身在洛阳的陛下,到底知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又该当对此作出何种反应。

他思量着眼下局势,在转头看向那瘦猴儿之时,见对方的神情已从方才那阵里缓了过来,又异常严肃地说道:

“我不可能违背规定将你释放。是流放还是斩首,因此事还涉及府兵阵亡将士抚恤之事,我会如实将情况向朝廷上奏,由陛下裁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方费力

地点了点头。

在发觉那瘦猴儿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朝着他的脚上看去,似乎是在看他那一脚踢出造成的伤势后,刘仁轨仿若无事地朝着自己的鞋子所在之处挪了挪。

在医官随同那巡营士卒到来前,他已将短靴重新套回到了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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