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2 / 2)
蔺渝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和缓些,他毕竟不是来这里和廉望雪吵架的:“如果你不想说,那么我说,你答,可以吗?”
就像他曾经和甘子晔在手机上玩的那个yesorno的游戏一样。
廉望雪没有回答,蔺渝把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蔺渝的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看到床边有把椅子,就把它拉过来自己坐下。
“你在初一那年,进入了帝都第一中学的初中部就读。你有一名在高中部二年级的学长,他的名字叫蔺渝。”
“......”
“你和他维持着一种知道彼此存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到高三那年,他被星探挖掘,成为了一名练习生。后来他参加了选秀节目,在节目中以第七名的成绩,成团出道了,你很为他感到高兴,高兴之余,或许还有一点失落,或者别的什么。”
“......”
“所以你选择在那一年中考结束后和蔺渝签约了同一家公司,成为他的同门师弟。”
“然后,事情却突然急转直下。”
“他没有任何的唱跳基础,天赋也很一般,所以一直是大众心目中的做票咖和美丽废物,跳水皇族。他在很多人眼里,在出道夜抢走了一名叫做白宿的,大众以为会以第七名出道的练习生的出道位,在出道夜后遭遇了空前的网络暴力,这场霸凌声势浩大。”
() “同年,他高考第二次失利。”
“再然后,他遭遇了线下黑粉袭击和又一次大规模的网暴,而后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和...惊恐障碍。”
原著里并没有提起“蔺渝”这个角色的惊恐障碍这项疾病,但是无论是廉望雪在鬼屋中随身携带佳静安定,在蔺渝装作发病后颤着手指给他喂药的熟练,还是蔺渝自身隐约对于这种疾病的那种古怪的“熟悉感”...
不难断定这样的事实。
“在舆论压力,与自身精神状态的双重压力下,公司宣布蔺渝暂时暂停组合活动,他所在的选秀团组合将继续以六人形式活动,蔺渝虽然没有被组合除名,但谁都知道,他回不来了。他被打上了‘劣迹艺人’的tag,暂停活动意味着失去价值,被公司雪藏。”
“蔺渝从BLUE组合的经纪人手里,被转到了另外一位专门负责管理练习生和雪藏艺人的公司负责人手下,那个人就是贾世文,贾哥。”
“贾哥是个踩高捧低,不负责任的小人,他甚至打算将蔺渝分配到练习生宿舍去,让他和那些没出道的人住在一个房间里——蔺渝是个孤儿,自小被养父母收养,养父母并不在帝都,所以蔺渝无处可去。”
“在这种情况下,蔺渝的一名队员,冲他伸出了援手,那个人就是他的队友,和官方最热的cp,也就是奉子爵。奉子爵将他小时候住过的一套在幸福小区的房子,便宜租借给了蔺渝。”
“蔺渝虽然被雪藏,但按照和公司的合约,每个月也会有能够维持生活的工资发放。本来这或许是个新的开始,蔺渝能够在被雪藏后不被外界攻击的宁静里慢慢调整心态,恢複健康,却没想到搬入这个小区,反而间接导致了蔺渝的死亡。”
在蔺渝的注视下,廉望雪的手臂再次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咬紧牙关,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摁住这只手臂,闭着眼用力地深呼吸了若干次,强自按捺住情绪的剧烈变化,却徒劳无用。
蔺渝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廉望雪的指甲已经陷入了皮肉中,让那里泛起血色来。
他许久才终于移开视线,继续问:
“...就是这条胳膊吧?”
“在蔺渝自杀的那天晚上,他把他自己关在放满了浴缸热水的浴室里之后,他的猫咪在外疯狂撞门,后来还因为骨折在医院里住了很久。”
“住院的猫咪,是他在被雪□□居的时候养在身边的猫咪小雪,但是那天晚上在外撞门的猫咪...是你吧?或者说,是住在猫咪身体里的廉望雪的灵魂,在发了疯一样试图将浴室的门撞开。”
但柔弱的小猫撞不开木门,只留下了受伤骨折住院的小猫,和经由此时创伤应激,手臂会时不时剧痛难忍,无法遏制颤抖的廉望雪本人。
“那次失败给你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这也是为什么你即使住在幸福小区,原本蔺渝住过的那间房子,也绝对不会关上浴室的门的原因。”
“——七次。”
“...什么
?”蔺渝回过神来,下意识地问。
廉望雪的脸色煞白一片,在暖色的灯光下,让人猛地一看,也会被他的模样唬得一呆。
他缓慢地从靠墙的姿势,站直了身体。
“那个叫廉望雪的人,被困在蔺渝养在身边的猫咪的身体里,整整七次。”
他往前走了一步,维持着一手按住另一条胳膊的动作,声音有种诡异的平和:“他知道那个叫蔺渝的人会在那个晚上死去,但是整整重来了七次,也没能成功阻止对方的...哪怕一次自杀。”
蔺渝死死盯着他。
廉望雪疲惫地笑了一下,又或者那根本算不上一个笑容:“可是明明在学校里的时候,他看起来是个健康、活泼又善良的学长,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选秀和出道的几个月之后,整个人跌入谷底呢?”
“在独居期间,他的惊恐障碍,发作的一次比一次厉害,每一次结束,他都大汗淋漓,像是已经死过一次。”
“抑郁症发作的时候,我看过他无数次拿刀对准自己的手腕比划。”
“他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将睡在卧室飘窗上,住在猫咪身体里的我紧紧抱紧怀里,我看着他的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就好像那个叫做蔺渝的人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无论廉望雪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
房间里一片寂静。
廉望雪的手终于不再颤抖了。
他用力抱住胳膊,像是有点站不住了。
蔺渝拖着自己的椅子过去,把他强行按在椅子上,后退一步,然后原地盘腿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他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听廉望雪断断续续地继续讲述。
“那个叫做蔺渝的人为什么会在短短若干个月之中,精神状态糟糕到那种程度呢?”
“自杀是事实,但是自杀一定有导致其下定决心的理由,哪怕是罹患抑郁症,也一定不可能是平白无故,所以廉望雪...我,想要查出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却发现是自己想当然了,想要调查清楚所有的事情太难了。”
廉望雪喃喃地说着,又重複了一遍:“...太难了。”
他在与蔺渝同住期间,确定在网络上以ai技术合成的G.V传播满天飞,给那时候的蔺渝造成了重大打击,甚至许多人并不去自己分辨或者看辟谣,就直接认定蔺渝是个玩得又脏又乱的滥.交gay。
第一次重生,廉望雪活的第二个世界。
他根据校园内部论坛,排查到了伍舒阳同父异母的弟弟伍立文,以及几个同龄人从赛时开始造谣蔺渝,赛后更是变本加厉,G.V换头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于是他联系上了曾志强,并且自己也努力学习了以往并不曾涉足的电脑技术。
但是即使如此,蔺渝还是在同天晚上自杀身亡。
廉望雪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我逐渐意识到,造成你罹患心
理疾病,最终自杀的原因不止一个,或许是许多个原因叠加,我必须一个一个,将它们逐个击破,全部消除。”
从根源上抹杀所有的可能性。
但是这太难了。
就像是《东方快车谋杀案》所说的那样,凶手有很多,但到底是谁捅入了那最致命的一刀无从得知,在哪个瞬间死者终于死去也永远是个谜,外人只知道,十二个凶手,每个人都可能是真凶,但也都有可能不是凶手。
小说的死者,在犯下滔天罪行的那一刻,就注定会因此而死,溯其根源,他“杀死”了他自己。
就像蔺渝,最终在不可抗的外力与内心的崩溃作用下最终选择了自杀,他同样杀死了自己。
蔺渝看着廉望雪。青涩的眉眼,俨然浮现出属于成年人的沧桑,他不说话,只感觉有些绵密的痛意一层层覆盖住心脏,微微泛着酸。
——“每次都改变一点,总会有一次成功的吧。我是这样想的。”
“就像是在第一次重生后并不怎么成功的电脑相关技术,重複了六次,总会一点点进步的。”
但是他重生了六次,一直到第七次的世界,蔺渝依旧在那个晚上选择了自杀。而被困在猫咪身体里的廉望雪,绞尽脑汁,软磨硬泡,也无法挽回一心求死的人赴死的心。
“所以,这是第七次重生,第八次轮回的世界。”蔺渝轻声说。
廉望雪慢慢地点了点头。
“所以,第一次重生,你阻止了伍立文恶意的传播谣言和G.V换头。”蔺渝总结,“这是你认为会导致蔺渝自杀的原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导致了死亡的原因,其实从蔺渝排在第七作为BLUE组合的成员出道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他迟疑了一下:“...人言可畏,蔺渝遭遇了那么多次线上和线下的anti和网暴,抑郁和惊恐障碍,都是避免不了的,不是吗?”
虽然说,暴风雪来临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并不无辜,但如果遭遇网络上大规模的围剿,很难有人可以维持完全不受影响的心态。只能说如果不是这一次蔺渝重生后力挽狂澜,扭转了所有的局势,还真不好说一切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不。”
廉望雪缓缓地否认他说的话。
蔺渝看着他。
“第二次重生,第三个世界,我就已经意识到白宿在选秀之后,和他背后的公司以及营销号对你泼脏水,趁火打劫的行为了。”廉望雪说,“在那一次,网络上对于他就隐约有质疑出现,再后面几次,我更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但最后的结局没有变。”
蔺渝还是自杀了。
“所以你认为导致蔺渝自杀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廉望雪说:“在这次重生后,我终于排查到了理查德饼屋和甘子晔身上。”
观察理查德饼屋的外卖员,甘子晔送外卖的表哥,一次又一次点外卖和注意时间表排布,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蔺渝注意到他用的是“终于排查到了”
这样的说辞,敏锐地追问:“那在这一次之前的那些次数,你查到了什么吗?就像你在第一次重生后率先排除掉的是伍舒阳那样。”
廉望雪没有立刻回答。
蔺渝继续说:“颜立川、奉子爵、展宁、萧慎...你是不是也认为他们是作为在蔺渝出道后朝夕相处的队友,和在蔺渝自杀当晚行动并不正常的人,所以排查过他们的嫌疑?”
廉望雪闭上了眼睛。
无数个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逐一浮现,那是走过了数个轮回之后,逐渐混淆的现实,有时候他都不得不把这些内容记录下来,以免自己忘记自己做到了哪一步。
“是...”他终于说,“第二次重生,第三个世界,我查到了你住的幸福小区的屋子,是奉子爵租给你的。”
“但是那一世,我没有弄清,为什么他在那个自杀的夜晚,他会给你打电话。”
蔺渝看着他。
“是因为展宁,对吧?”他问。
“展宁在当晚想去看望蔺渝,却在小区门口和保安发生了争执。”蔺渝说。
一些廉望雪和保安发生冲突后,物业打电话给房东,也就是奉子爵的父母,奉子爵的父母又给奉子爵打电话的画面,现在想来似曾相识。
廉望雪点了点头。
他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似乎回忆起这些事情,勾起了他不好的记忆,因此情绪波动起伏骤然变大。
蔺渝伸长了胳膊,将自己的一只手掌覆盖在廉望雪那只打颤的胳膊上,那里已经被他的指甲抠出了好几个月牙形的伤口,泛着微微的血丝。
他的眼睛牢牢锁定廉望雪,手掌用了几分力度:“你那是作为猫咪,听到了什么呢?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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