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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张逐一进展馆就像进入自己的世界,彻底将周明赫忽略了,也不和他说话,让这无聊的行程,愈加无聊起来。

年末随着人群离去,这座喧闹城市逐渐沉寂,农历春节也如期而至。

这年春节周明赫不打算回周家过年,只在小年打了个电话,说他工作繁忙,春节要加班,多半回不去。电话那头的父母也表示理解年轻人事业为重,只嘱咐他注意身体。

他已经计划好和张逐过年。他们还没有一起守过岁,哪怕在洪城那些年,寒假也要被拦着管着,不让他们在一起。周明赫买了不少年货,还有烟花爆竹,打算吃完团年饭就带张逐去五环外点炮仗。

事情却并未像他计划的那般顺利,年三十张逐也要去看展,偏偏还让他找到一家过年也营业的画廊。等看完回家,已经没有时间准备晚餐,草草吃了点东西了事。等要带张逐去放炮,周明赫才想起他害怕鞭炮的声音。

他们住在三环,离能放炮的五环外有些距离。尽管如此,那些远远传来的余声,也叫张逐心烦意乱,放炮计划只好作罢。又问起在洪城那些年,周明赫才知道,每年无他陪伴的除夕夜,张逐都是缩在床上,蒙着被子,睁眼度过那个会燃放一夜鞭炮的夜晚。

新年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去了,前后日子接在一起,张逐对画展的兴趣仍未消退,这也几乎成了他生活的主题。

对他这种投入和偏执,周明赫并不意外。一个能在雪地踩一整天也不腻的人,难得找到兴趣所在,自然会全身心投入。只是周明赫每天跟他到处跑,身体有些吃不消。

好像是被前一阵那种过度振奋的状态和过分旺盛的精力提前透支了身体,这段时间,他时常觉得恹恹的,浑身没劲儿,觉也睡不够。马上三月了,天还不见暖和,周明赫有些抗拒出门,只想缩在温暖的室内。

勉强了几回,他实在强撑不住,给张逐订票、叫车,让他自己去了。

已经好久没有独自一人在家。张逐出了门,连空气都静止了般。周明赫躺在床上,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什么时候这房间变得这么空旷和寂寥的?他陷在床铺里,像陷入一种莫大的悲哀之中,不断下沉,又不能自已。

他想将自己从这情绪里打捞起来,拿手机准备找人聊聊天。翻了一圈,发现无人可联系。

已经和父母撕破过脸皮,现在还能说两句话,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维持的体面。万荔的联系方式已经全部删除了,虽然他记得那串号码,也不应该去打扰她。至于以前的同学、同事,现在正是工作时间,谁也没空来跟他闲聊。

想到这儿周明赫有点后悔,当时不该一时冲动辞职。没有持续的收入来源,存款逐渐减少,已经令他有些焦虑。另外,他没想到一辞职,除了张逐,其他人际交往也没有了。还有揍姚斌那一拳,想想对方并没做错什么,不过公事公办。

这些令人后悔内疚的事就像毛线头,捏住一个,轻而易举就拉扯出一长串——冲动辞职、傲慢自大搞砸订单、喝醉酒跟父母摊牌、没有担当伤害万荔……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他把原本好好的生活也搞得一团糟。如果当初他克制一些,忍耐得更多一些,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遭遇变故那时快速退潮的悲伤,在多日后的现在,朝他成倍地铺天盖地而来。这巨大的伤感如有实质,将他压制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知道这些事都已经过去,想没用,后悔也没用。但他遏制不住揪住一个点就往深里探索,好像牛的反刍,不断去咀嚼,每一次回想都留下一口苦涩的汁水。直到被这苦汁填满,他也疲惫至极,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他有好多次和张逐在假期一觉睡到傍晚的经历,有两次他先醒来,痴迷注视张逐笼罩在黄昏光晕里柔和的脸。他还记得那时的幸福。

然而今天醒来的只有他自己,那种幸福感受也恍若隔世,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面对黄昏会如此寂寞。

他躺着的角度刚好能看到那颗坠在天边红得像血的夕阳,在和城市高楼相接的天际,如血残阳染红一半天幕。

快要被夜晚吞噬的橘色的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房间,在床前画出一条分明的界限。光明那一半,悬浮着同样被染成橘色的浮尘,而周明赫躺在阴影的这一半。

他注视那些亮晶晶的尘埃,仿佛自己也变成其中渺小又孤独的一粒,只随着空气浮沉,没有归途。

这些尘埃最后的命运会怎样?它们漂浮空中,不被看见,只有阳光穿透时,才被赋予生命。夕阳只剩一丝光线,世界即将堕入黑暗,它们的生命即将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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