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1 / 2)
当天夜里,闻亭丽被一阵不知名的动静惊醒,当她意识到那声音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揿亮床头的小灯。
一看钟,时间是六点。
事实上她四点钟才睡下,四点钟之前,她一直在帮路易斯为陆世澄治伤,路易斯连夜做了清创和包扎,但因为陆世澄伤得太重,路易斯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否帮陆世澄挺过这一关。
路易斯说,假如天亮之前陆世澄的体温还是降不下来,那么,明知移动可能导致陆世澄伤情加重,他们也需连夜把陆世澄转移到大医院去。
但如此一来,陆三爷和白龙帮那边必然会得到消息,邝志林暂未赶回,陆公馆那边又有内奸,陆世澄自己尚未清醒,无法亲自调兵遣将。
这一去,陆世澄必然会再度陷入极危险的境地。
闻亭丽忧心忡忡,后来路易斯看她实在太累,便说病人由他来照料,让闻亭丽先回房休息。
尽管睡下了,闻亭丽却因为担心陆世澄病情恶化睡得并不踏实,这不,隔壁一有动静她便惊醒了。
她披上外衣赶到隔壁,一进屋,就看见路易斯呆立在床边,床上,陆世澄正低声呓语着什么。
闻亭丽不禁苦笑,昨天她骤然听到陆世澄开口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估计跟现在的路易斯差不多。
“很突然对不对?”闻亭丽走近小声对路易斯说,“昨天夜里我也听到了,陆先生喊的也是‘妈妈’。”
路易斯在床边无措地思索了一阵,尝试着分析道:“陆先生的声带并未损坏,他的哑疾似乎与幼年时期受过重大刺激有关,这回他遭到了重创,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种濒死的经历有助于他突破一些心理上的障碍也未可知。”
闻亭丽怀着复杂的心情探了探陆世澄的额头。
这个动作提醒了路易斯,他将体温计从陆世澄的衣服里取出,对灯一看,轻吁一口气:“体温下来了。”
闻亭丽忙问:“这不是说明陆先生的情况稳定一些了?”
“至少是个好现象,究竟是年轻底子好……白天再观察一天,假如病情没有恶化,那么先不用冒着风险把陆先生往医院送了。”
闻亭丽高兴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天快亮了,病人需要营养,大夫您也需要补充体力,我去买点早餐。”
路易斯拦住闻亭丽:“恐怕得麻烦闻小姐出门一趟。”
他指了指仍在昏睡的陆世澄。
“陆先生出了许多汗,这样捂下去实在不利于伤口恢复,还请闻小姐出门帮忙买一套可以换洗的衣裳,顺便再帮陆先生买些私人的盥洗用品,另外,这是陆先生马上需要用到的一些药品,我的诊所附近现有不少陆三爷的眼线,你拿着我的药方直接去五洲大药房拿药。”
闻亭丽点点头说:“待会如果您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周嫂便是了。”
出门前,闻亭丽特地回房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
裤,又从衣箱里翻出一顶过去在学校里排话剧时用的假发戴在头上,对镜看了看,又在脸上加了一副粗框眼镜才算完。
她知道,陆三爷和白龙帮绝对猜不到那一晚是她救了陆世澄,但谨慎些总归没错。她这样一妆扮,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熟人也未必能一眼认出她来。
拾掇完毕,闻亭丽检查了书袋里的手枪和钱包,在清晨的淡青色天光里出了门。这一出门,足足坐了一个钟头的车才到洋行。
进去后,闻亭丽迅速买好了奶粉、男式软袜、毛巾、肥皂、拖鞋等物,打听到男子成衣部在二楼,又上楼挑衣服。
现在陆世澄仍在昏迷中,外衣是穿不着的,依她看,不如直接买两套轻软的寝衣回去。只是她生平第一次买男子寝衣,多少有点摸不着头脑,在男子成衣柜台前转了好半天也能拿定主意。
那卖货的西崽极为乖觉:“小姐把先生的身量告诉我。”
闻亭丽故作老成用手比划了几下:“他身段比较高挑,身量大概比你高这么多,肩膀大约这么宽。”
“先生的腰围呢?”
闻亭丽怔了怔:“具体我也不知,唔,反正腰身的尺寸不会阔。”
西崽屁颠颠到柜台后面拿出十来套寝衣,有贵的,也有便宜些的。
闻亭丽先看便宜的,样式倒是不差,只是布料不太透气,想起陆世澄眼下一身是伤,很坚定地拿起那套较贵的寝衣打量,那西崽眼睛一亮:“小姐好眼光,这都是正宗的舶来货,料子既轻软又透气,夜里穿来睡觉再舒服不过了。”
闻亭丽心里十分满意,嘴上却说:“这料子看着虽好,但外头随便一家布料行都能买到,进货价才三块大洋一匹,你这款式也没什么出奇,凭什么就比别处贵上三倍了”
西崽一听这话,就知道闻亭丽要么自己是开洋服店的,要么在洋服店做过事,便笑道:“布料行固然能寻到便宜货,但其中一多半是仿制品,就算是同一匹布,自己扯料子到裁缝铺做,也断乎做不出这时髦的款式,我这可是实打实的巴黎货,你看看这款式多么绅士,多么得体。同等式样的寝衣只有南京路上能买着,但那边的价格比我这还要贵上好几倍。”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闻亭丽一口气买了两套,一套樱白,一套墨蓝,颜色都算淡雅。
她并不知道陆世澄平日都穿什么牌子的寝衣,但在她看来,这样好的料子和款式,即便是陆世澄来穿,总不至于穿几次就扔。
结完账时间不早了,闻亭丽顺手在报摊买了几份报纸,招了一辆黄包车上车回家。
路上,她把三份报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既没看见白龙帮那边的消息,也没看到陆世澄的相关新闻。
她心里直纳闷,报上没登陆世澄的消息还好说,奇怪的是白龙帮竟也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晚她可是接连打中了邱凌云两枪,他即便不死也要受重伤。
以邱氏父子目前在白龙帮的地位,倘如邱凌云重伤不治,坊间多少会传出一点风声。
只
是眼下没时间出去细打听,到家后,闻亭丽先警觉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不妥,这才开门径直回自己的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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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醒过一回。”周嫂小声说,“那位洋大夫给喂了一碗粥,但陆先生精神头很差,交代了几件事就又睡过去了。”
“您帮着把这些衣袜洗一洗晾起来,傍晚应该就干透了。”
周嫂看见两套极轻软的男子寝衣,不免露出些讶色,闻亭丽早拉着小桃子急匆匆进了屋。
屋内,路易斯站在床边记录着什么,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上午的阳光从窗外落到床头,陆世澄的一半脸庞罩在澄透的光里。
他睡得很沉,几簇黑短发凌乱地覆在额头的白纱布上,这令他比平日多了一些孩子气。
“怎么样?又在发烧吗?”闻亭丽近前小声问。
“不烧了。”路易斯说,“我给陆先生用了一些止痛药,他刚睡着。”
闻亭丽神色一松,顺手将另一袋东西交给路易斯:“您看看这些药对不对。对了,我还买了一点补品,有奶粉、有罐装牛肉汁、还有五洲大药房新出的营养膏,就不知陆先生现在能不能吃。”
路易斯逐一查看。
“都是对的。牛肉汁和营养膏过两日再吃,奶粉待会等陆先生醒了就泡给他喝,我猜他最多再睡两个钟头就会醒了。”
说到此处,路易斯突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觑了闻亭丽好几眼。
“怎么了?”
路易斯笑着摇摇头:“我只是觉得……陆先生内心深处应该是很信任闻小姐的,不然他不会睡得这样沉。”
闻亭丽有一阵没吭声,过片刻才愉悦地轻声说:“我去给您倒杯茶吧。”
午饭过后,周嫂把晾干的寝衣收进来,这料子极薄,在大日头底下晒两个钟头就干了。
闻亭丽在厨房烧了两壶水,把新买的脸盆毛巾等物一一烫过消毒,连同新买的寝衣一并交给路易斯,随即掩门出来。
路易斯留在屋里给陆世澄擦洗和换药,半个钟头后才出来,闻亭丽接过水盆:“周嫂在沙发上铺了一套被褥,您好歹去睡一觉,有什么不妥我再叫您。”
路易斯疲惫地揉揉眉心:“也好,待会若是陆先生醒来,劳烦闻小姐先给他喂点东西,只要他能动,尽量扶着他下地走动一下,躺久了保不准会出现一些新的并发症。”
“好。”
路易斯走后,闻亭丽坐在床边望着陆世澄。
身后,小桃子不知何时也进来了,她吃着姐姐刚买回来的朱古力,在屋子里踢踏踢踏走着,被姐姐低声制止后,便走过来挨着姐姐好奇打量床上的陆世澄。
“陆先生吃不吃朱古力?”她大方地从衣兜里拿出另一块。
“陆先生现在不能吃这些。”
“陆先生会饿死吗?”
闻亭丽吃吃地笑:“他饿的时候自然会醒来的。路易斯大夫说,对病人来说,睡眠跟吃饭一样
() 重要。”
小桃子似懂非懂听着,这时周嫂过来说:“小桃子,我们也该睡午觉了。”
小桃子马上像块牛皮糖紧紧黏着姐姐:“小桃子要姐姐带着睡。”
忽听周嫂讶道:“陆先生醒了。”
闻亭丽一转头,果见陆世澄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她们几个。小桃子只当陆世澄是被自己吵醒的,被周嫂一牵,乖乖去睡午觉了。
闻亭丽探手摸摸陆世澄的额头,异常欢喜地发问:“饿了吧?先吃点鸡肉粥。”
陆世澄尝试着动弹,一低头,陡然仿佛发现身上穿着一套从未见过的寝衣,一愣之下,举起自己未受伤的那只胳膊,衣袖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肘窝处,他皱眉打量着这件陌生衣裳。
“路易斯大夫交代我帮你买的,他说你出了许多汗,得赶快换衣裳,我就出去随便买了两套,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陆世澄转眸望向她,闻亭丽欣然帮他把胳膊塞回被子里,随即舀了一勺粥送到陆世澄嘴边。“这样空着容易伤风,先吃东西吧。”
陆世澄的胃口比预想中要好,一碗粥吃完了,还眼巴巴看着碗里。
“还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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