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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事之地分明已避开皇宫,却被他硬又调回大军防卫,巡逻之间,逼得苏梦枕遁回地道,直到诸葛神侯带人离去,方才得机现身。
如今无论蔡京还是诸葛神侯,心腹都在陈桥门前,城中守卫,大多仍与金风细雨楼鏖战,更有无数王公贵族携侍卫高手望风逃遁,苏梦枕自出口探身,于城内毫不敛迹,行走多时,竟无一人上前盘问他身份,直到米苍穹护送皇后出宫路上一抬眼,惊骇脱口:“苏梦枕?!”
苏梦枕冷笑,抽刀。
在任何时候,米苍穹都是个强劲的对手,尤其他伤重至此,一身武功修为,至多发挥十中六七,因而甫交上手时,苏梦枕实打实落于下风,须臾已拢在狮吼虎啸狼嚎般的一棍光影里。
可引半城风啸的棍指之下,苏梦枕不急。
“不急”是一种殊难拥有的心境,不仅需要有相当自信,更要拥有充足底气。要坚信自己有退路、有支撑、能活得长久,因着底气而显宽裕,坚信自己终将成为长局的胜者。苏梦枕向来以心急闻名,此时却在耐心较力中远胜米苍穹,纵使一棍接着一棍直劈天灵,仍旧能不骄不躁,将战局往长拖去。
他不急。任何人有季卷做盟友时,都很难再为未来的不确定而心急,他知道眼下这个世界定会被颠覆、推翻,或早或晚,只关系到时间。一个定将成为现实的梦想就不是梦想,而是“计划”。
他正走在达成计划的路上。
而米苍穹心急。他不得不急。朱皇后的官驾尚在身后,将她护送出城,他还要回来请天子移驾,非得将两位贵人送走,他才能再回来收拾自己劳碌一生收集的财富。赵佶死后他难得又能蒙新帝幸宠,将如此大事委托给他,又怎能半途搁置,陪苏梦枕在这里消磨时间?
他心急。心急就会出错。尤其他面对的是在棍舞长龙中始终等待他犯错的苏梦枕。因而当他最后一棍点往苏梦枕心窍,要荡去苏梦枕全部抵挡能力,要将他一切涤荡成空,苏梦枕于空空如也的棍风里三指扣住刀弯,像撷一片落叶在指尖,叶片脆弱,随时要粉碎于天风,却划出一道流星破空坠地的惊世光彩。
米苍穹那“四大皆空”的棍法已练至无隙之境,棍出时可将人抛诸于冥茫太虚,上下万里一片死寂。
但就算是死寂宇宙,亦有天外陨铁受引,浑身烧灼着烈焰,破空而至。
刀芒破“空”。破去米苍穹一棍,再沿大好头颅,绕一道冶艳光影。
棍落地,血落地,人头落地。尘埃落定。
“事以急败,胜因缓得。”苏梦枕在剧烈咳嗽中吟道,颇有所悟的模样,在一片兵荒马乱骇异嘈杂里格外悠然,若不看他的鬼眼血衣,俨然一位不合时宜迂腐书生。
只有稳操胜券的人才会有的悠然。
他抬眼往城中硝烟环顾,却透过厮杀看一片新天地。
触手可及的新天地。
赵桓再醒的第一件事是摸了摸脖子。
脑袋还好端端地寄存在脖子上。
于是他惨吟道:“你是要来杀朕,为何还不动手——”
苏梦枕同样跌坐在地,须发焦枯,身下血汇集成潭,唯一双眼睛出奇的亮。
他缓慢道:“死皇帝不如活皇帝有价值。我何必杀你?”
赵桓惨笑:“朕还能有什么价值?”
苏梦枕咳。他披一头乱发,下颌冒出无暇打理的胡茬,即使咳嗽时整个人也死气沉沉,赵桓无比希望他就此咳死在自己眼前,但他终究还是收了声,抬一双鬼眼盯着赵桓,道:“投降的价值。让别人活下去的价值。”
“让谁活?”
“很多人。”苏梦枕低头盯着满手自身上流出的血,忽悲怆一笑,又颇自嘲摇一摇头:“首先一个是你。”
赵桓问:“如果不答应,你……你会杀了朕?”
“我不杀手无寸铁的人。”苏梦枕淡淡道,“但我不会放你离开。眼下只我一人,你尚有选择余地,待军队入主,欲奉季卷为新帝,在此以前,必先取你性命。”
赵桓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他咬着牙道:“你要我做李重光?你怎么敢——我怎么可能——”
他一吸气,仍不死心问:“你……苏……苏楼主,你单刀赴会,何必替一介外姓人做嫁衣?朕可封苏楼主为燕王,加封季卷郡主,来日封苏家子嗣为太子,曾孙继序,亦是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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