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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
莫亚蒂轻笑,他也承认,“确实,”他说,“从青年时代开始,我就一直在过极端的生活。”
莫亚蒂总是这样,拒绝深入地剖露自己。但我想,这与他婴儿时期的经历相关。
在莫亚蒂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时,就已经见到了太多的死亡。实验室的研究员总是在他的营养皿前死去,那些在半空晃荡不停的脚,那些人死前发出的细碎呻吟,都被他的超忆症记录了下来。
这些死亡成为了他生命的图像,成为了他的生的一部分。哪怕他曝光于最灿烂无暇的生命光辉之下,死的阴翳依旧如影随形。
我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莫亚蒂不置可否地回答我,“可能吧。”
他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完后便盯着手里转悠的四角风车,和我说起别的,“要是人可以不长大就好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为什么,他又说否定了这个想法,“不长大还是不行,不长大就做不了爱,”他说,“应该说——要是一直生病就好了。”
“为什么这样觉得?”
“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不是很好吗?”莫亚蒂说。
“一点儿也不好,”我说,“一直生病的话,你每天都会擤鼻涕。想象一下整个屋子里都是裹着黏糊糊鼻涕的卫生纸,太让人难受了!”
莫亚蒂深思熟虑一番后对我表示了赞同,“说得也对,那再改一改——改成‘要是一直都醉醺醺的就好了’。”
“那更不好,”我说,“一直醉醺醺的,连勃起都做不到!”
“那还是要前面那个吧,”莫亚蒂摆出那副我熟悉的人渣嘴脸,“还是‘要是一直生病就好了’吧!这样的话,姜冻冬你就会被我一直奴役,为我鞍前马后,还会把我的鼻涕纸都扫干净。”
“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啊。”我感叹道。
“承让承让。”莫亚蒂恬不知耻。
骑了俩小时左右,我们经过了一条狭长的海边堤坝,堤坝左右两边都是碧蓝的海,海下时不时有快速列车呼呼驶过,直达距离我们五十万千米的星球。
行到堤坝的中间,一只巨大的粉色水母从海下浮现。它实在是太大了,大得霸占了整片海域,而我们不过是它身上的一叶扁舟。
它悠悠地漂浮着,从我的左手边向右手边游去,我正想拍莫亚蒂肩膀大叫,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的脑袋偏向一边,风车被他无力地捏在指间,抵在他的下巴,停止了转动。几缕灰白的长发从垂下,遮住他的小半张脸。海的波光在他的脸上浮动,细小的绒毛都被照得闪闪发亮。
我看见他垂在方格毯子上的手,手心向上,手里像是握着一朵花,五指绻绻。冷白的肌肤下,他手腕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一直蜿蜒到手肘的位置——那是他烧伤的开始。莫亚蒂睡得很香,脸颊的尖尖上还带了些红晕。
粉色的巨型水母从底下的海徐徐游走,赤黄的太阳就在眼前,灰色的中央星星球跟在身后。初春的风还有凉意,四周寂静无声,我无比清醒地感知到此时此刻正做地事:我正骑着车,在黄昏来临前一小时,载着昏睡的莫亚蒂去喝酒。在这一刻的时光里,我忽然觉得挺好的。
‘要是可以一直生病就好了。’从海边堤坝离开,我想起莫亚蒂刚刚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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