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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荷包的银钱于他们一家,只是杯水车薪。

谢见君敛下神思,躬身给二人上了一炷香,回神对上一人一狗怯生生的眼眸,他拢了拢衣袖,将摆放着香烛的案桌上的落叶扫掉,顺口问道:“守了几日了?”

“今日是第三日。”昌多懵懵懂懂地回话。

还好还好……谢见君暗叹,还好现在是冬日,天儿本来就冷,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三日下来是个什么光景。

今日天已经黑透,寿材铺子早早都关了门,怎么着,也得要靠到天亮才能安排下葬的事儿。

他寻了处避风口,招呼昌多过来坐下,想问问他家中的事情。

昌多许是在街口跪了太久,这会儿缓过劲来走路都不甚利索,一瘸一拐地挨着谢见君坐下,等身高的厚裘搭在他身上有些好笑,但这会儿二人谁都笑不出来。

“同我说说,家里出什么事了?”

昌多一见他开口,红着眼眶,登时身子往前一扑就要跪,被谢见君拎着衣襟提溜起来,安放在自己跟前,顺道给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动不动就跪,你这膝盖不要了?”

这话听着像是嗔怪,却是昌多这段时日以来,听到的最温和的声音了,他颤抖着身子,磕磕巴巴地开口,“那日拿了大人您给的钱后,我娘便去给我爹抓了药,原是身子骨已然见好,却不料前几天,家里来了一伙汉子,说我们家欠了村里地主家的银钱,逼着我爹在田契上签字……”

一说到这,他神色闪过一丝惧怕,“我娘怕吓着我,就让大黄带我出去,等我再回来时,我看到……我看到……”

他似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情,声音有些抖。

“不怕不怕,没事……”谢见君轻抚了两下他细弱的脖颈,温声温语地低哄道。

“我看到我爹躺在院子中,浑身都是血……我娘、我娘就吊在屋子的横梁上,无论我怎么喊他们,他们都不理我……后来隔壁的赵叔伯过来,帮、帮我把灵堂搭起来,可是我没钱、没钱给他们买棺材下葬,我想去……”他说不下去了,双手紧扣着脸颊,恸哭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谢见君叹了口气,伸手揉了两把他枯黄毛躁的头发。

余下的,昌多不说,他也能猜个大概。这片矮巷住的都是穷苦人家,谁家也不富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街坊邻居肯帮忙搭灵堂已然是仁至义尽了,小哥儿怕是借钱无门,才会想出去街上卖奴以葬父母的法子,只可惜这冬日,连人心都冷若冰霜。

倘若今个儿不是为了送季子彧回府里,他们断断不会特地绕路来这桥西街。

如此腊月天,真不知道昌多这几日是怎么过来了。

他沉了沉声,什么都没说,再多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往一旁侧身,挡住了穿堂而过的寒风,只待须臾,小哥儿哭累了,歇了气,才把人扶起来,裹紧了毛氅,“今夜跟我回府去吧,明日我让人带你去京兆府报官,别担心,你爹娘这边,我会安排人帮忙下葬的。”

昌多怔怔地看着他,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大黄倒像是听明白一般,围绕着小哥儿一个劲儿地直转圈,时不时还拿鼻子拱他,把他将门外赶。

“这儿太冷了……”谢见君把兜帽罩住小家伙的脑袋,郑重说道:“你若是生了病遭了殃,如何去安置你爹娘?又怎么替你爹娘讨个公道?”

昌多麻木的眼神,刺得他心底泛起丝丝拉拉的疼,他原是打算要陪昌多再守一夜灵堂,但刚才四下打量了一圈,整间院子空空荡荡,杂乱不堪,连根生火的木柴都没有,他又只穿了件常服,真要在这儿待一整夜,连带着昌多都得来场风寒。

他冲着屋子躬身行了个礼,不由分说地拉上失魂落魄的昌多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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