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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脚步,隔着车流遥遥地看着他,笑起来。多好的邱行——这是我的邱行。林以然心想。邱行这一天的时间是挤出来的,第二天就走了。在这一天里他不停地接电话,实在是忙。这段时间把邱行忙瘦了,林以然抱他的腰时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掌心里有潮湿的汗,额头上也布着薄薄的一层,眼尾红红的,头发在床单上散乱地铺开。她眼睛如水般地含着邱行,抬起手抚上他的脸,指腹在他的眉尾刮了刮。邱行低下头来吻她,俯下身时脖颈和肩膀上的肌肉极漂亮。林以然睁着眼睛,看着邱行吻她时闭着的眼睛,他吻得那么认真。邱行不是个天真的人,他的际遇使他身上早没了小时候的开朗。他在十九岁时突逢变故,提前结束了自己张狂肆意的男孩儿时代,身上压着债,还有他自己和母亲的未来。二十二岁时他又多担了份责任,他或明或暗地推了几次,却在一个混乱的晚上认了一样地放下理智,和一个女孩儿变得亲密和不可分离。这使得他多背了几十万的债,以及一个需要他担负的人生。邱行事故又圆滑,他脑子里总装着很多事,想着怎么还债,怎么赚钱。这些事情让他眼睛里没有年轻的光,林以然总记得当初她刚上邱行车时邱行总是麻木的脸。现在邱行要比那时的他生动一些,可他整体上依然是深沉而冷静的,经历过的事情抹不掉。就像他永远也回不到小时候了一样。可偶尔,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他会表现出平时在他身上看不到的简单和纯粹,像一个年轻的男孩儿。比如在方姨家,林以然先他醒了,在阳台和方姨看她新养的花。邱行醒了,光着上身出来,先是喊「妈」,又找「林小船」,探着头在房间、厨房、洗手间茫然地找。比如每次亲密过后邱行都会紧紧地抱林以然一会儿,把脸埋在她颈侧,或是在她脸边来来回回地亲她。比如当刻他闭着眼睛亲吻林以然,是不含其他成分的,是情欲之外的。他眉眼间是一种纯然的认真和赤诚,使人一眼得见他的吻出自真心。林以然在那一刻抚上他的后颈和脑后,觉得自己心里被装得很满,可又很轻盈。她在那一瞬间做下了决定。这一次邱行走后,林以然干了件大事。那些从没动过的邱行给的钱、从林维正那里要来的钱、她自己赚的钱,加上从前妈妈留给她的钱,林以然在之后的半个月里几乎全花了。那些本来打算以后原封不动还给邱行的钱,想以此证明他们的关系并不真正只是交易,被她毫不犹豫地花掉了。她买了个房子。原房主是老师的一位朋友,原本打算退休以后来这个适合居住的城市生活,却计划生变跟女儿出国了,给了个比均价稍低的价格。老师说林以然主意正,想一出是一出,还雷厉风行的。林以然只笑笑,没有对任何人说原因。手里还剩下一点钱,林以然用它们订了一对戒指。她从不戴首饰,所以也没什么喜好偏向,凭着自己眼缘选了一组。售货员笑意盈盈地问她:“是选婚戒吗?”林以然点了点头,从容地说:“是的,婚戒。”林以然刚刚完成的短篇小说《一个村庄》的主人公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他执着地独自住在老房子里二十年,最后死在只有他一个人住的村庄。他不愿离开那里,当老得走不动路了,他依然思念他年轻时便爱着的老婆今华。后山脚的小河带走飘零的落叶,没有带走他的拐杖。村庄里再没有人住了,几百年来它见证流星赶月、生老病死,最后随着一段八十年的爱情一起谢幕。她在后记中写下这样一段话:如果说任何关系的本质都是交换,我想还是绝对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依然有纯粹的情感,脱离交换之外。让我能终生信任,比如母亲的爱,还有无根的爱情。爱情不能建造出梦一样的花房,我只迷恋它创造的沉甸甸的生活。当我看到它,我想为它建一所房子,把它装进去。……戒指到了的那天,林以然去取了过来,然后去车站坐上高铁,直接去找邱行。她明天下午还有事,待一晚就得走。她来之前没有联系邱行,联系了邱行就不会让她去,只会让她等着,然后抽时间过去。林以然不想等,也不想折腾他。她只是鼓着劲儿想过来,就为了说简单的几句话。邱行的车队陆续过来做定期检修,林以然过来时邱行满手黢黑,身上穿着工服,裤子侧兜装着好几个不同大小的扳子,正和司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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