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2 / 2)
“阿屠。”留吁鹰对着随从阿屠做个手势。
阿屠就从胸口掏出了两张银票,朝顾非池走近,却被旁边的知秋拦下。
看了一眼留吁鹰的脸色,阿屠把这两张面额五万两的银票交给了知秋。
知秋看了看那两张银票,点头道:“是大通钱庄的银票。”
萧燕飞笑眯眯地对顾非池道:“阿池,外祖父说,临近秋收,最近粮价跌了,东北一石米只要两百三十文了。”
“十万两可以多买近三万五千石米呢。”
顾非池笑了笑:“那一会儿我让户部尚书过去,请外祖父介绍个东北的粮商。”
“我外祖父肯定给你介绍个最便宜的。”萧燕飞洋洋得意道。
瞧两人这旁若无人的样子,留吁鹰的眸中闪过一道戾气,脸上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胡子间逸出一声冷冷的轻哼,打断了两人的话:“顾世子,这下可以说话了吧?”
顾非池这才把目光从萧燕飞脸上移开,吐出了两个字:“说吧。”
他抚了抚胸口的紫藤绢花,语气冷淡,一副屈尊降贵的样子。
留吁鹰本是想借一步说话的,不由蹙眉:“这里说?”
他徐徐地环视周围,从宫门到里头这一路都铺着红色的地毯,不远处等着进宫的官员望了眼这边,便都往后退,颇有退避三舍的味道。
一时间,顾非池的四周连一个敢靠近的人都没有。
周遭这十来丈,只有他们几人而已。
“不然呢?”顾非池反问道,唇角噙着一抹狂傲恣意的浅笑。
留吁鹰没什么表情,眸底却似寒铁般,看着顾非池,一字一顿地说道:“顾世子年少得志,太过狂妄可不好。”
从前,留吁鹰确有听闻过卫国公世子顾非池之名。
说是他常年在西北征战,凶名赫赫,连大景民间都觉得这位世子爷杀孽太重,穷兵黩武,怕是如白起之流,不得善终。
世人都将西北的安稳归功于现任卫国公顾延之,在这趟出使大景前,留吁鹰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来了京城,他才算是,亲眼见识到了顾非池的狂傲,肆无忌惮。
守规矩的人好拿捏,而像顾非池这种不守规矩的人,就远比前者难以预料,难以制约。
顾非池是头狼。
一旦瞄准猎物,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撕裂对方的咽喉,现在大景皇帝就被这头狼咬住了脖颈,不得不交出监国的权力。
留吁鹰双眸锁住顾非池的视线,道:“顾世子,你只是想要摄政监国吗?”
“就没想过……”
说着,他的右手指了指天,“这个位置?”
他深邃的目光凝在顾非池脸上,注意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哦?”顾非池不置可否,面具后的黑眸似夏夜无边无际的星河,幽深,浩瀚,清冷,令人觉得高不
可及。
留吁鹰又朝顾非池逼近了一步,以蛊惑的口吻含笑道:“若是世子愿意,本帅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顾非池轻挑眉尾,慵懒而高傲,让人捉摸不透。
留吁鹰继续道:“说起来,本帅与世子之间并没有矛盾。”
他们长狄与顾家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留吁鹰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狂放不羁的青年。
据探子回报,顾非池与谢无端因为父辈的情分,自幼交好。
可是,年少时,便已分开,一个在北境,一个西北,相隔两地。
哪怕偶尔还有往来,可人都会长大,这年少的情谊怕也是散得七七八八了。
顾非池这番尽心尽力的奔走,借着谢家这桩案子,他成了军心之所向,民心之所归,现在可谓一飞冲天,势不可挡,已经站在庙堂之高,所有的臣子都只能对着他折腰。
只差一步,顾非池便能立于九天之上。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自己是顾非池,也不可能安于现状。
“本帅与世子更无利益的冲突。”留吁鹰轻轻叹息,用推心置腹的口吻道,“世子如今如日中天,现在已经站在了群臣之上,只差一步了。”
“但这一步,却不是好走的。”
顾非池静静地听着,似笑非笑地看着留吁鹰。
留吁鹰的褐眸中闪动着幽幽的光,脸上的表情控制得很稳,接着道:“本帅很喜欢中原的文化,也读过不少中原的史书,你们汉人不同于我们长狄强者为王,汉人素来注重忠孝礼义廉,注重所谓的君臣之道。”
“乱臣贼子逼宫篡位,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只会在史书上留下个窃国之名。”
“明明中原数千年,就没有一个王朝是能长久坐稳这片江山的,可偏还要讲究个师出有名。”
“本帅说得对是不对?”
留吁鹰最后一句的语速放得极慢。
顾非池单手背于身后,即便不言不语,也自有一股雷霆万钧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视。
此刻他的沉默看在留吁鹰的眼里,这就是一种默认。
留吁鹰的眼神又锐利了三分:“顾世子,你如今所能仰仗的只有这千方百计得来的军心和民意。”
“可一旦,你成了世人眼中的‘乱臣贼子’,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军心和民意立刻就会变。”
“即便世子为大景朝立下赫赫战功,可世人愚昧,眼里只有所谓的‘正统’。”
留吁鹰轻轻扯了下嘴角,眉宇间闪过一抹冷酷的戾气,一闪即逝。
两人相对而立,晨风拂起两人的衣袍,彼此的衣袍几乎快要擦上,可顾非池一个振袖,便又在无形间拉开了距离。
留吁鹰又是一笑,笑容豪迈中透着亲近之意,豪情万丈地允诺道:“顾世子,本帅保你登这九天之位,如何?”
留吁鹰目光灼灼地盯着顾非池,灼热得似要燃烧起来。
“助本世子?”顾非池轻轻掸
去肩头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摇头叹息,“留吁元帅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他看着留吁鹰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似的,眸光清冷,翘着的唇角带着嘲弄的味道。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留吁鹰一愣。
只一个短暂的愣神,他便嗤笑出声:“本帅在长狄地位稳固。”
他自信的眼眸似鹰般锐利,又透着一股狠劲,煞气十足,毫无气急败坏的意思。
“是吗?”顾非池眼角轻轻一压,云淡风轻地反问道,“可若是长狄南征大军在北境受挫,贵国国君还会信元帅之能吗?”
静默了一瞬,留吁鹰旋即哈哈大笑:“吾王岂是这等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之人!”
他这句话意味深长,不仅是一种自信满满的宣示,话里话外更是顺便贬了大景皇帝一把,意指今上唐弘诏目光短浅、心胸狭隘。
顾非池的姿态十分放松,一侧入鬓的长眉高高地挑起,又道:“那若是,六磐城,银川城,兰峪关相继失守呢?”
“……”留吁鹰胸腔内的心脏猛地加快,连眼匝的肌肉都忍不住痉挛似的一跳。
顾非池此话何意?!
迎上留吁鹰晦暗不明的眼神,顾非池悠悠一笑,不冷不热地说道:“长狄王之下有九姓亲王,分掌九个部族,各有各的领地,长狄王与九姓亲王之间既是利益一体的君臣,又互相忌惮,互相制约。”
“留吁家族自先王起,就深受王室重用,手掌兵权。”
留吁鹰现在能拿稳南征军的兵权,一半是因为他姓留吁,留吁家代代为将,族中子弟为长狄开疆辟土;另一半则是因为他去岁在北境诛灭了谢家,夺了大片大景领土,战功显著。
“当年,长狄先王薨逝前曾在病榻上亲口许下承诺,谁能拿下中原半壁江山,谁就可以得封领地,成为长狄的第十个亲王。”
“可是,九姓亲王愿意出现第十个亲王吗?”
顿了顿后,顾非池接着道:“一旦元帅战败,元帅觉得九姓亲王会不会落井下石?”
答案是,会。
留吁鹰的唇角抽动了两下,连目光也闪了闪,又强行绷住了脸,尽量不露声色。
长狄的九姓亲王早就形成了一种平衡,一旦出现第十个亲王得封中原领地,就势必会压其他九姓亲王一筹。
去岁与金鳞军的那一战,长狄亦损失惨重,至今还未缓过劲,九姓亲王大都反对继续南征,也正因为此,南征大军才会暂时止步于北境。
顾非池寥寥数语就点出了要害,他对长狄的格局太熟悉了。
熟到,仿佛常年在与他们打交道一样。
留吁鹰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目光沉沉地轻轻击掌道:“顾世子这是认定了本帅会败?!”
“呵,世子还真是会开口说大话!”
面对留吁鹰的挑衅,顾非池面不改色,屈起尾指放在唇间吹了声清脆的口哨。
“啁——”
碧蓝的上空立即响起了一阵嘹亮的鹰啸声,一头雪白无瑕的白鹰不知道从哪里展翅俯冲了过来,尖锐似钩的鹰爪上还抓着一只灰鸽子。
白鹰在他们头顶上方绕着圈子,发出阵阵亢奋自得的鹰唳。
留吁鹰先是一个怔神,跟着眉棱猛地一跳,目光落在鹰爪中的那只灰鸽上。
不对。
这鸽子上的黑色脚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下一刻,白鹰突然松开了利爪,把那只蔫哒哒的灰鸽随意地往留吁鹰那边一丢,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接到,就径自飞向了顾非池。
双爪稳稳地停在了顾非池的左肩上,亲昵地蹭蹭他的鬓发,发出亲热的“咕咕”声。
暖呼呼的鸽子落在了留吁鹰的掌心,留吁鹰整个人都不好了,脑子里有刹那间的空白,呆了一瞬。
他就在想,怎么有好几天都没有长狄和北境来的飞鸽传书。
这是连鸽子都被截了?
他们长狄也喜养猎鹰,可没有哪家鹰是专对着鸽子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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