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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狼熊虎豹,老鼠一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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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彼此。」

卢长生轻叹:「九年以来,陶公日复一日的奔走呼吁,为了泉城,为了一座早已经不存在和别人遗忘的城市,倾注诸多。奸邪如我,也不由得衷心敬佩。」

「古代人说,出淤泥而不染,可白莲有知的话,恐怕也会厌弃淤泥吧?」

他将丝巾折迭好,放在了陶公面前的桌子上,最后一次履行完了秘书和助理的职责,回到桌子对面,正襟危坐,肃然问道:「为何不能到我这边来?」

陶公嘿然一笑,嗤之以鼻:「一屋之垢,尚可扫净。倘若如老龟一般跳入泥塘里打滚还自以为畅快,那才叫不可救药呢。」

「可其实你都知道的,对吧?」

卢长生摇头:「你应该一直都知道才对……不只是身边秘书的身份有问题。」

「中城之敷衍,议会之轻蔑。联邦西进之意已决,早在几十年之前,泉城就已经被放弃了,不然的话,又怎麽会放任你独身支撑那麽久?」

「用尽所有的力气,透支了一切信用,赌上未来和自身,接任海洲镇守这样的烂摊子,身边之人却全都是如我这样蝇营狗苟丶各怀鬼胎的家伙。

崖城那个被放逐之后每天装死的总督丶船城那个投效中城只管为主人捞钱的走狗丶潮城那个贪恋权柄丶恋栈不去的无能之辈,残虐无状的军方丶只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大杀一场的大群……

还有这帮安全局的所谓局长,敷衍了事者丶藉机撺权者丶虚伪应对者,就连你最信赖的那个吕盈月,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投机者,指望别人为自己先趟出一条血路来,然后自己再去从容摘取果实的政客……野心勃勃如此,搞不好,你海洲镇守这个位置,她说不定早已觊觎在心。」

卢长生质问:「这就是你所追随的天元?凭藉着这帮家伙,你又如何成事?」

陶公没有说话。

看着他。

并无气馁或者不快,却更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

「……这不就是天元麽?」他理所应当的反问。

令卢长生的神情,微微一怔。

「这就是天元啊,卢长生。」

陶公怜悯的摇头:「你还不明白麽?即便是蝇营狗苟之辈,纵然是各怀鬼胎的家伙,如今聚合在一起,不也令汝等鼠辈忌惮难安麽?」

纷争丶内耗丶野心丶仇恨丶图谋丶慈悲丶勇气丶贪婪……

这些其实都无所谓,都是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

无所谓出身,无所谓目的,也无所谓男女老少人种类别——本应该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人,居然能并肩走在一起,整合在同一个框架和秩序之下,遵循其中的规则而行止。

一盘散沙整合在一处之后,一体同心,居然也能够放心将后背交给那些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丶甚至自己都看不上的家伙……

这难道不是奇迹麽?

这难道不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庄严最浩瀚无边的力量麽?

「大哉天元!伟哉天元!!」

陶公大笑,含混又沙哑,自靠椅之上展开了乾枯纤细的手臂,展示着这一份成果:「我所追逐和敬仰的东西,这九年以来,不一直都在你的眼前麽?

我明明未曾掩饰才对,可你为何不曾察觉呢,卢长生?

我见山高水远便知天元之广阔无穷,而你眼中所看到的山水,又是何等模样?」

卢长生沉默。

许久。

自漫长的死寂之中,敬服而叹。

「陶公之心坚如磐石,恐怕已经不是我这种邪淫之辈所能动摇,在下佩服。」

「我不在乎。」陶公说。

「我知道。」

卢长生垂眸,看向两人之间,杂乱的棋盘,伸手按在正中的天元之位上:「我还想和你下一局棋。」

「讲。」

「还是和之前一样,还是和刚刚一样,就按照你想的来——你跟我,安全局和化邪教团,海洲和邪愚之属,一决雌雄。」

他说,「放心,我不会引爆泉城,致使局势万劫不复。天人不出,就以你我之胜负,论定泉城归属,如何?」

他提议道:「你赢了的话,泉城拿去,我转身就走。你输了的话,大可将约定抛到一边,摆明车马再同我们决一死战。

如何?」

陶公没有回答。

浑浊的眼眸低垂,昏昏沉沉,好像走神了一样,可许久,当那一双眼眸再度抬起的时候,就变得凌厉起来。

宛如利刃洗去了尘埃和锈垢,冰寒彻骨。

「原来如此……」

他恍然的呢喃:「从一开始你就是这麽打算的,对不对?

你纠结了这麽多邪愚之属,准备了这麽多年,就像是想不自量力的在现世和安全局正面打一场?为什麽?」

「为什麽?」卢长生忽然反问,同样的问题。

「嗯?」

「为什麽在陶公看来,我们就非要藏头露尾呢?」卢长生好奇问道:「我不明白,为什麽我这样的角色,就非要像是见不得光的鼠辈一样,躲藏在汝等看不到的角落里食腐为生?

以至于,就连化邪教团里的所有人都感觉: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正常?

老鼠们已经在阴沟里匍匐太久了,畏惧天光。可汝等又为何理所当然的轻蔑于我?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咧嘴发笑:「倘若有朝一日,有一只不自量力的老鼠带头,振臂一呼,蛇鼠们从窨井下面爬出来,跟着同类们堂皇过市,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舞蹈时,那些惊恐尖叫的老爷们,是否就会明白:原来还有其他的人和他们共存在这同一片天穹之下?

还是说,会依旧堵住耳朵丶捂住眼睛,自欺欺人,当做什麽都看不见?」

陶公垂眸,克制着眸中的寒意:「挑衅天元,准备好粉身碎骨了麽?」

「陶公安知我没有这份搅动现世丶天翻地覆的能耐?」

卢长生昂首探问:「又怎麽断定我会害怕所谓的粉身碎骨呢?」

有那麽一瞬间,寂静的室内,仿佛有无穷波澜显现,潜伏自海洋之下的恶意如冰山一般升起,彰显狰狞。

可最终,一切都悄无声息的散去。

再度隐匿。

自始至终,卢长生毫无动作,未曾动容。

只有靠椅上,那老人轻叹:「和那些追逐力量和野心而投入邪愚的蠢货不同,你果然是现世大害啊。」

「或许如此吧,但假以时日,说不定大害在陶公丶在联邦丶在帝国,在汝等上善之徒呢!」

卢长生大笑,伸出手。

等待。

直到陶公的枯瘦手掌缓缓抬起。

碰撞在一处。

击掌为约。

五日之内,在这泉城之中,一决胜负!

掌声消散的瞬间,卢长生宛如幻影一般,消失不见。

办公室里重归死寂,只剩下躺椅上的羸弱老人,眼眸垂落,渐渐昏睡。

而在棋盘之上,乱子堆砌的局中,一片被绞杀的黑子滑落,露出一颗被掩埋在下面的白子。

身不由己的沐浴着窗外映照的动乱焰光,随着地动,震颤不休。

它歪歪扭扭的躺在残局的边角中,难以左右那渐渐迫近的风暴,却又无处可逃。

活又没法活,死又不想死。

就这样,在动荡里,无可奈何又勉为其难的,动了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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