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2 / 2)
那人抱了许久,最后放下。
怀里骤然空了。他想要抬起手,却僵冷着动不了。
“乖乖,等我回来。”他最后说。
不行,不行。
不能走。
混沌中,他挣扎,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必须阻止那个人的离开,不然一旦分开……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梦境再度黑沉。锥心蚀骨之痛中,慕广寒只觉得浑身骤冷如冰,千斤巨石般沉重的情绪压在胸腔,他疼得皱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眼角滑落,湿润了枕头。
“怎么了?”
有人轻轻晃着他醒过来,温暖的指尖替他拭去泪痕。
睁开眼后没有梦中的大雪和阴雨,只有淡淡烛光安宁洒满床榻。
屋内一片黑沉恬静,燕王掌心轻抚他冰凉的脸颊:“是做噩梦了?”
梦境骤然褪潮。
又只剩下零零碎碎、不成片的一些影子。
他恍惚着,嗓子有些涩哑,半晌,低低嗯了一声。
大概是从来不曾见过他示弱的样子,燕王似乎饶有兴趣地勾唇笑了。温暖的胸膛靠过来贴着他,“不怕。”
“燕止。”
“嗯?”
他似乎又笑了,像是喜欢他唤他做“燕止”。
“此次我急回南越,是为那些洛州旧友。”他说。
“嗯。”
“你真的不怕么?”他问燕王。
“……”
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能够长久,所有人都会变。
他回南越,会去见旧友,自然也会去见顾苏枋。
纷纷血光乱世,谁也看不清前尘。
哪怕不择手段逆天而为、使用巫蛊邪法,只要能够所向披靡、在战场无往不利。长此以往,未必就不能借此逆流而上、逐鹿中原。
慕广寒相信,如果顾苏枋选择走上这条路,一定有他的理由。
“既是乱世,很多时候世间的法则就已无关道义、善恶、良知、因果,胜负的分晓最终仅是力量的强弱。”
“天道无情,成王败寇,在海清河晏之前,唯一不变的,唯有晦暗难明的混沌。”()
说不定到时候,反而是南越王能说服我,陪他走上修罗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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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南越西凉终不免一战,放我回到南越,你必后悔。”
“……”
“嗯。”
“若是那样,你也一定有你的理由。”
“若是如此,也就是该我命薄。”
“我不怕,没事的。”
“快睡吧。”
“……”
昏暗房中,一灯如豆。
慕广寒缓缓闭上眼睛,烛火扔在旋转跳动,一片橘影,恍惚而动摇。
一时千言万语,却又半句也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每一次他都都能赢了燕王。可每一次,他又总能发现他始终看不透他、弄不懂他。
弄不懂他的戏谑洒脱,弄不懂他的平静真诚,弄不懂他一直以来对于世间一切糟心的事情,无论危险也好挫折也罢欺骗也好伤害也是,与生俱来般的坦然处之。
忽然,心里冒出了一些隐隐的、细密连绵的疼。
“你……”
烛火幽幽,慕广寒再度睁开眼睛,捧起燕止的脸。
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又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烛火下,燕王的唇依旧很漂亮,尽管因为祭塔下那几日,多了几道淡淡的伤痕。燕王对着他时,好像总是虔诚,任他手指拂过唇角也灭有反抗,仍在认真地、乖乖地,等他把话说完。
反而是慕广寒再度语塞。
他是真的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一方枭雄,一只大兔。阴险狡诈,真诚坦荡。问他喜爱自己吗?他说他不懂爱。问他究竟在想什么?他浅笑希望你猜。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什么都要。
可不懂爱的人,却又会一遍遍亲吻他,口口声声什么都要的人,却又好像什么都能轻易放下。
半晌,慕广寒语无伦次,说了些自己听着都很蠢的话:
“你以后,也不能再……轻易相信别人。你就一条命而已!不是每次都能遇上我的。若是换做其人居心叵测之人,说不定趁着治病就给你下毒,你哪天莫名其妙就死了!”
是蠢话,这些事哪里用他提醒。他们这段看似相互依偎、相濡以沫的关系里,也从来没有谁真的掏心掏肺。
一切从头到尾,都只不过一个赌局。
两人心知肚明。
只是纵然是赌局,燕王下的注也太过于大了,大得让他心惊。一个人但凡有点常识,就不该在祭塔跟他一起跳下去,不该信守承诺愿赌服输,不该放虎归山。
在这乱世还诚实守信,只会早早坟头草两丈高,骨头都找不到!
“你究竟,听懂了没有……”
“尤其是,”他苦笑,“以后我不你身边。下次见面,还未必是敌是友。所以下次再见面,你得连我也——”
“嗯,好。”
燕王点点头:“知道了。以后,我都不相信别人,只相信你。”
“……”
“……”
慕广寒想骂他,张口却又鼻酸。
好气又好笑。一时时光好像回到了西凉水神殿祭塔,他让他放手,他也说的“嗯,好”。结果是放了另一只手。
罢了。
多说无益,他不说了。
短短五日,何必再多想。只在被子里难得地往前拱了拱,主动把人抱住,埋头去享受最后短暂的温暖。
燕王的身体总是滚烫又鲜活。对于他难得的投怀送抱,燕止也一如既往地坦然,张开手臂,胸膛像是烧滚的岩浆,就这么把他整个人揉进去、融化掉。
脸颊蹭着脸颊,耳边兔毛银丝绒绒的,呼出来的气息灼热,在冬天里满是暖意。
乱世之中,分别在即,谁也不知明日如何。
唯有这一刻肌肤相亲,如此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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