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谶中人 茫茫天数此中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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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天空高远,北雁南飞。

李淳风归京的次日,姜沃陪师父去面见二圣。

这还是李淳风第一回来至大明宫。

他走在恢宏壮阔的大明宫中,回望寂静矗立的太极宫,回想曾经面见先帝的立政殿。

都已然被岁月悄然掩去。

姜沃昨日已经与师父提过如今朝中形势。

二圣临朝且皇后代理政事——这种从前未见,朝臣们温水煮青蛙多年才渐渐习惯,或者是青蛙们明着习惯暗里仍然想找机会把锅踢翻的朝局,李淳风听过后,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

紫宸殿中,帝后皆在。

李淳风上前见礼。

皇帝温声免礼,皇后则命人为仙师赐座。

之后凤目专注打量李淳风——早在掖庭时,媚娘就听了太多姜沃两位师父的名与事。

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尤其是袁仙师,先帝年间便致仕归老,后仙逝于蜀地,实是缘悭一面。

而此时媚娘初见李淳风,看清后便颇觉亲切——果然是多年师徒,他与姜沃的举止神态很是神似。只是李淳风发如霜雪,更多了些萧萧肃肃,如月透疏竹,飘然云壑之感。

更似世外之人。

说来,比起媚娘打量李淳风,姜沃倒是更留神师父初次见到媚娘时的心境。

只见李淳风行礼如常,抬头时目光自然不可避免落在皇后面容上一瞬。

一瞬,亦是一顿。

但也不过就此一顿,目光依旧如风流转而去,神色都未动一动。

*

帝后最关心的,自然是有关民生的占城稻事宜。

虽说这些年未断书信往来。但爱州毕竟距离京城太远,一年也就一两回的彼此通信罢了,实不如听李淳风亲口所说。

且说唐之前,最重要的农作物一直是粟(小米)。

在唐初,主粮的排序也是‘粟麦稻’。

只是,大田粮食作物,正是从唐开始,发生了转变,稻(尤其是南方)、麦逐渐取代了粟的主导地位。[1]

因而占城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大唐此时人口依旧不够——比如灭百济后依旧要从当地迁居一些人口进来补充大唐境内人口稀少的下州。

但有姜沃早已汇报过的‘人口陷阱’打底,朝堂之上也意识到了,从地广人稀户籍不足,到人口指数性增长到令粮食吃紧——这个过程比想象中更快,也更难控制。

在宋朝占城稻引入之前,哪怕以大唐的疆域辽阔,也难以养活超过六千万的人口。可占城稻引入后的宋朝,以半壁河山也能养活超过一亿的人口。这便是高产量良种的重要。

李淳风与帝后道:经过数年育种,占城稻已经能在大唐边境南边数州,诸如振州、梧州、韶州等地种植了。

帝后虽已从书信上见过此报,但再听李淳风说一遍,依旧觉得欣然。

李淳风大略介绍了下占城稻的进展,随即很坦然道自己并非司农寺农官,所知详情并不细。

他这些年,还是专注于继续精研导引航海之术上。

若帝后欲知更多育种事,还是得召见随他船只而回的农官。

说到农官,李淳风又额外提了一句:“有位名为嘉禾的女官,这些年一直随着司农寺的官员育种,且她又通晓算学,这些年来所有农田之事皆以文数记录。臣见过一回,记载十分详细。”

听到嘉禾的名字,媚娘不由一笑。

*

叙了大半个时辰的爱州事,皇帝显然有些倦了。

李淳风起身告退。

皇帝却道:“李仙师且住,朕还有一事托付于李仙师。”

李淳风自出海起,就早已辞去朝中官职,如今身上只有制出指南罗盘后,朝廷授予的爵位。

故而皇帝语气也颇为客气,用了托付二字。

随着皇帝开口,程望山就退出门外,带进来一人——太史局现任太史令周元豹。

多年过去,当年圆圆的元宝同学,已经长成了一个颇具气势的……圆脸中年人。

他见了李淳风立刻如旧年般行礼,执的也是学生礼。毕竟他确实也是李淳风‘太史局岗前培训班’出来的学生。

皇帝便道:“封禅是国之大事,需太史局测算的良辰吉日,以及天象风云等事极多极重。”

“朕原本是想让姜相再兼任一回太史令。”

姜沃听到这低头,不由产生了跟李勣大将军一样的想法:换个羊薅毛吧真的。

这不,皇帝果然抓住了新的羊。

“还请李仙师为封禅诸事再操劳一回。”

李淳风的目光在垂首的弟子身上漫过,开口道:“臣领旨。”

帝后同时露出笑意来:终于安心了,为封禅之事找到最靠谱的玄学大师了。

而李淳风接下了太史局的工作,周元豹简直也要喜极而泣。

他自问这些年也兢兢业业,凡事三核五审就怕出错。但无奈他这个太史令职位的前任,一个比一个猛,不是仙师就是宰相。

如今封禅大事,别说皇帝颇为犹豫,不欲直接交给他,周元豹自己也不敢就全盘接下来!

实在是没有底气啊。

好在李仙师回来了!周元豹立刻觉得有了主心骨。

*

姜沃也觉得,好像师父回来,什么都有了托底。

其实这些年她走的再远,始终没有放下过太史局。只要朝中有大事,哪怕再忙,她都要硬分出时间和精力来,为太史局压阵。

可方才师父点头那一下,她忽然就安心的无与伦比。

只要师父在,她就不用再分一丝神多顾太史局。

就这一瞬间,她忽然有点明白李敬业了。

自打去岁李勣大将军提过一回‘将来姜相多照拂一二孙辈’,她每接触兵部公务,都点名李敬业,孜孜不倦地拎他出来挂墙头。

搞得原本就有点怕她的李大公子,现在见了她更像是避猫鼠。

姜沃此时看着归京的师父,心意安定中多了几分可以任性的自由,便想起了李敬业:作为英国公府长孙,从他出生起,祖父就是大将军兼宰辅。他长大的过程中,英国公的地位与威望与日俱增至当朝第一人。

有这样的长辈庇护——哪怕时不时被训斥责罚,可英国公对长孙的爱护,姜沃看的出来,李敬业自然也感觉的出来。

所以李敬业心里永远不会怕,他从来没有长大过,十几岁二十几岁……只要李勣大将军在,他心中山不崩,或许就一直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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