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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3 章 改礼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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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盛夏。

为辩礼法事,大朝会从晨起至日暮,才不得不休。

期间有四个朝臣,不知是因为中暑还是因为午膳未用而低血糖,当庭‘呱唧’晕了过去。

还好大朝会上朝臣们站的密,被身边人及时扶住,不至于摔出什么毛病来。

在姜相的建言下,天后还令宫人们上了甜汤——补充一下体力,润润喉咙再继续庭辩。

而对姜沃来说,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朝堂之上‘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了一锅粥了’。只是上一回她是站着旁观的,这次却是参与者。

说来,她虽为宰相,坐在丹陛之下的第一排,但其实离高高丹陛之上的天后还不是最近的。

离她最近的,反而是同样坐在丹陛下东侧,面对群臣的太子。

从天后下这道诏令之始,太子的神色就难掩愕然。就像是……因太子面向群臣而坐,也就是面对殿的正门而坐,能看清外面的天空——就像是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

这种礼法也能改的?

**

“礼法为什么改不得?”

放置着冰盆的殿内,有女子的声音回荡,泠泠如振玉,累如贯珠。

是曜初在教导弟妹。

她虽还不能去上朝,但却比很多朝臣都更早知道,今日朝上要发生一件什么大事。

为此,她把弟妹叫到自己的书房提前教导一二。

毕竟弟弟妹妹也都不小了。因父皇母后疼爱子女,也都早早封了王,册封了公主,他们都有自己的属官,身旁也有许多人围绕着。

而今,母后下诏改礼法,事涉‘丧仪、孝道’。

曜初能想象到,朝堂上反对的朝臣一定不少。她没法上朝去庭辩,那便准备力所能及帮父皇母后解决些后顾之忧,比如说,在这混乱之时,管教好弟妹。

免得弟弟妹妹,尤其是两个弟弟,被有心人挑唆钻了空子,说出什么反对的言辞——毕竟若是连自己的儿女们都集体反对,那这道‘孝道礼法改革’诏令的推行,一定会很令母后为难。

太子那边,曜初实在管不了,只好教导弟妹了。

曜初看着下面排排坐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很认真问道:“关于改丧仪为‘父在,亦为母服齐衰三年’你们觉得有什么疑虑不妥之处,可以问我。”

说到底,这跟他们从前学的经义不一样,如果他们疑惑甚至觉得不对,也可以理解。曜初准备细细讲给他们,免得被外人忽悠了去。

而周王李显先开口了:“姐姐,我有一个……”

曜初颔首,示意弟弟问就是,她心中已经准备好了许多问题的答案。

只是在李显发问后,不但曜初,连着太平,以及一向慢吞吞的李旦,都忍不住遽然转头去看李显。

周王同学的问题是:“姐姐,原来的礼法是什么啊?我怎么记得,一直就是为母服丧三年呢?是我记错了吗?”

其余人:……

姜沃后来听曜初复述这一段,也忍不住笑了:这就是别人都上考场了,李显同学还没找对课本。

见姐姐都惊了,李旦不由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二哥,我给你讲一讲啊。”

说来,从皇子间的序齿就可以看出,皇帝偏心到什么地步了,实在比之先帝有过之而不及——玉牒之上皇子的排行是一回事,但宫中称呼起来,是直接把前头庶子一笔勾销掉了,三个嫡子单独序齿,所以李旦称呼李显,就直接是二哥。

李旦除了被惊的转头那一下跟太平速度同步以外,之后又恢复了慢吞吞道:“二哥,根据《丧服传》所记,也据汉代大儒郑玄所释‘父是一家之尊,尊中至极,故为之斩衰也’……”[1]

才说了一句,就被着急的太平给打断了:“我来吧,你跟二哥掉书袋也没用。”李旦迅速让开,换妹妹上。

太平就‘噼里啪啦’跟李显解释了一下原本的丧仪制度——

在此之前,还带着怀疑态度,考了下李显丧服的五种级别总是知道的吧。

李显立刻表示,这个还是知道的:“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

太平这才往下解释去:在礼法中,认定父为‘至尊’,而母亲,只是‘私尊’。因此,在服丧的时候,就要加以区分。父亲过世,就要服最重的斩衰,如果母亲过世的话,只能服次一等的齐衰。

这里所谓的斩衰、齐衰是指丧仪上穿的衣服程度不同:简单通俗来讲,就是斩衰时候穿的粗麻衣服,布边都得是毛毛糙糙没修理过的,这才能显得最悲痛;而齐衰的齐,就是指粗麻衣服的边儿修过了,是齐的,以此为区别。

“二哥你也没全记错。”

“有一种情况下,确实是为母服齐衰三年。”

听到妹妹这一句的李显,还有点骄傲:他就说嘛,他是记不全这些罗里吧嗦分的甚细的礼法,不过虽然没有全对,但也没有全错啊!

太平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如果父亲已经过世,那么可以为母亲服齐衰三年。”

“但如果父亲在的情况下,母亲过世,‘私尊’就要让位于‘至尊’。为母亲服的丧期,就只能屈抑为一年。”

“而如今母后的诏书,要改的就是这一条:子女为母亲,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该是三年,与礼敬父亲一样。”

太平讲完后,对曜初道:“姐姐,我说的对吗?”

曜初点头:“令月解释的很对。”然后又问起两个弟弟,对这道诏令还有旁的疑惑吗?

李显属于是刚弄清楚概念,并且在他脑海里,始终觉得这些很枯燥无聊。完全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为什么为了日期和几个字,朝臣们就能抠字眼成那样,他只是无所谓道:“都行吧。”

李旦虽然年纪小一些,但学问倒是更好一点,从他诸位师傅素日的讲课中,就能感觉到他们对于礼法的推崇。因而李旦问道:“姐姐,朝堂上是不是会为了这件事吵嚷?”

曜初颔首

:“是的。”

她看向殿外天光,现在,朝堂之上应该就已经庭辩起来了。

“礼法之事,向来众说纷纭,不管是教导你们的先生,还是身边熟悉的侍臣,不管旁人与你们说什么,听起来多么有道理——但如果最终是要你们上书父皇母后,就此事劝阻,你们都不要听之行之。”

“若实在被人‘劝’的有疑惑不解……父皇养病,母后无暇,你们随时可以来寻我。”

听长姐语气郑重,自李显起,三人都不再坐着,皆起身应道:“是。”

李显李旦各自回去后,太平并没有走。

她只是托腮坐回去,看起来难得有些没精神。

曜初少见妹妹无精打采,很是心疼,就让宫人上了太平最喜欢的夏日点心酥山来——外面淋着牛乳、酥油的冰制甜点,姜沃第一回见时就感慨过,原来大唐已经有了冰激凌和冰沙。

因是冰物,为了公主的身体,一般乳娘都是不敢给吃的。

曜初也只让人端了小小一盏给妹妹,然而太平接过来,却没有如以往一般高兴起来。

她闷闷吃了两口,忽然把银勺子往冰上用力一戳,问道:“姐姐,我也有个问题:既然都改成同服三年丧期了,母后为什么不干脆把齐衰直接改成斩衰呢?《诗经》有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父母难道不该等同服丧吗?”

因屋内只有姊妹俩,太平说话便无所顾忌了,直接道:“譬如姐姐和我,将来若是有了孩子——孩子是自己生的,甚至连孩子的爵位,都是因‘公主之子’才得了的,那难道百年后,竟是为驸马服斩衰,倒是为咱们服次一等的齐衰?”

曜初坐在妹妹身旁,一时不语:为什么不直接改成斩衰?当然是因为,那还是不能够的。就像是在荆棘中劈出道路,不可能一开始就是通天大道,只能先是一条小路。

而……

曜初忽然想起姨母的话:“走的人多了,就成了大路了。”得先让人知道,这条路可以走,原来不是绝境。

于是曜初伸手揽住妹妹,轻声安慰觉得不公不忿的妹妹:“没关系的,令月,慢慢来。”

她看向外面:“你要知道,这一次朝堂之上论三年齐衰,是一次决然不同的开端。”

自周代成《仪礼·丧服》至今,历朝历代皆有大儒为此注释,为礼法增添一层一层的光环,而此五服为礼所至重,从未变过!

故而曜初知道:母后所行之事,是‘古今更变之尤大者’![2]

将从这里开始,作为摄政者,母后正式在以权力,挑战礼制原则和朝臣们用以攻讦她的伦理秩序。

“战者非兵……”

“姐姐?”太平听到姐姐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话,不由抬头问道。

曜初回神:“没事,我就是想起了姨母家中的一幅字。”

**

而此时,姜沃的想法正好与曜初相反:如今朝堂上庭辩成这样,不少朝臣看起来都要撸袖子干架了,还是挺像战

兵的。

不知是热的还是愤怒,好多朝臣都满面赤红。

此诏一下,当即有礼官站出来道:“《丧服四制》有云:‘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家无二尊,故父在为母服周者,避二尊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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