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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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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她问小婵,小婵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告诉她,顾家娘子是吴郡顾氏家的小娘子,父亲顾锡是和王道容的父亲王羡齐名的名士。

又说顾家娘子与郎君从小一起长大,是总角之交,所以女婢们以为顾娘子与王道容是天作之合,以为慕朝游是鸠占鹊巢,替顾娘子打抱不平。

“那些不长眼睛的贱婢,乱嚼舌根,看回头我不狠狠骂她们……”小婵凶巴巴,干巴巴地骂道。

她年纪小,骂人也没气势。

慕朝游并不迟钝,能感受出小婵的遮掩,她不愿意说也是为了顾忌她的感受,所以她也只默默记在了心里,没有再逼问小婵。

可要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当真奇妙。

五日之后,她和小婵出门,竟在秦淮河畔就遇上了顾妙妃。

小婵本不打算声张的,奈何顾妙妃长得很美,又有才情,在建康有些声名。众人看到顾家的家徽,又看到一个女子下了车,就道那是顾家娘子。

傍晚的秦淮河面泛起冷冷的白雾,好似死人翻腾的魂魄。塔寺影影绰绰地林立着,就像是黄泉冥府。

慕朝游扶着幂篱伫立在桥头。

她其实并不嫉妒顾妙妃,之所以去看她纯粹是出于好奇。

好奇王道容的青梅竹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当她看到,那女子走过青溪桥头,容光令河水也为之黯然失色时。慕朝不由微微一怔,懵懵懂懂间,那一腔好奇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本该如此”的感慨。

眼前的女子乌发如漆,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身姿窈窕纤弱,眉眼却很温和,是天生的笑眼,像一朵纤弱的花,明明不堪一折,却能萌发出淡淡的生机。

就是这一点淡淡的生机,照亮了阴冷诡谲的建康城。

小婵很担心她会多想,问她要不要回去,天色已经晚了。

慕朝游想开口解释说她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但话到嘴边,反倒更像是在嘴硬,她抿了抿唇角,咽下了话头。

小婵以为她对王道容情根深种。

其实也无怪乎小婵会作此想,她与他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却是有些暧昧。

扶着幂篱慢慢回到马车上,慕朝游忍不住在心底去描摹王道容的存在。

与王道容相识这数月以来,慕朝游心中的少年是温静,疏淡的,因为容色太甚,像难以捉摸的艳鬼。

她很少能从他脸上看出鲜明的情绪波动,与她相处时,也是无可挑剔地客气有礼。

他出生簪缨世家,是金莼玉粒,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王家宁馨儿。容色清如冰雪,艳如春月,骨子里含着宁折不弯的倨傲。

唯一一次求人,便是求她救顾妙妃的性命,她从未见他如此谦卑,所以,她好奇也是人之常情吧?

见到了自己舍血的对象是何许人也之后,慕朝游就随小婵回到了府邸。

这是王道容位于建康城东的一处私宅,从一户没落的士族手中买下。

她的体质特殊,不能一人走夜路,建康城内虽不至于尸横遍野,行鬼遍地,但城中蔓延着的阴气与怨气,也会受她血肉吸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凝结成鬼。

为此,王道容特地替她打造了一只金臂钏,刻以道教符纹,以作辟邪之用。

她一个月舍血一次,量虽然不多,但慕朝游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衰弱了下来。

今夜十五,又是她舍血的日子。

每次取血时,王道容都会陪伴在她的身侧,今日也不例外,她刚回到卧房,便听到侍婢说郎君在等她。

慕朝游入内一瞧,果看到个身姿挺拔的少年,跽坐在榻上。

王道容皮肤很白,眉目深如山水,发黑如乌木,他跽坐在榻上,眉目经由灯火一照,呈现出雪一般的皎洁,身姿修长,腰身劲瘦,清拔矫健,像一只敛翅的鹤。

乍见她的到来,王道容抬眸相迎,乌黑的眼如水沉了寒玉,嗓音也玉润清冷,“朝游,你回来了?”

“嗯。”慕朝游没有说自己去见了顾妙妃,原来他口中的那个好友是他的青梅竹马。

她与王道容寒暄了两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天好像又冷了。”

“桃花雪,倒春寒,过了年后总是要冷上一段时日的,”王道容嗓音清凌凌的,“但再过几日便到了元夕,雪中观灯也别有一番意趣。”

“我还没看过建康的的灯会。”

“若朝游不嫌,过几日,容可做东,带女郎一赏元夕灯景。”

慕朝游说:“好。”

她怕疼,每次取血之前,王道容总会以他冰清玉润般的嗓音安慰着她紧张的心神,说天地,说山河,说花开,说雪落。

可即便如此,他仍会毫不犹豫地落下那一刀。

取血之前的小意安慰如何抵得过刀锋划破肌肤时的痛楚。

一想到他豢养自己为青梅割肤取血,她心中便如刀割,又有什么精力去注意他同她说话时是多么温柔,动作是如何体贴呢?

王道容就说建康上巳时的风物。

慕朝游忽然说:“什么时候开始?”

少年便不再说话,顺势止住话头,“失礼。”他乌浓的眼睫微微垂下,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慕朝游捋起袖口,露出伤疤斑驳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将头偏到了一边。

说得再多,仍是要受这一刀的。

王道容的指腹轻轻抚过她伤痕累累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划下一刀,动作精准、迅速,确保她感受到的痛楚被放到最低。

但不是谁都能拥有看到自己血肉被利刃刺破的勇气。她不忍直视地微微皱紧眉,轻微的刺痛感袭来,他早已体贴地为她备好了干净的白帛,伤药。

他将一只取血的玉碗递来。

慕朝游静静地感受着鲜血一点一滴落入碗中的细微清音,像是人生命的流逝。

取血的过程中,她与王道容谁都没

有说话。

第一次取血的时候,慕朝游也曾经想问过。他是真的在翻阅过古籍之后才得知,她“神仙血”的特殊体质吗?

他邀她一同南下建康时,是不是已经将她认定为能救青梅竹马性命之人。

但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从来也只是一晃而过,没有再深思,她从来不愿以恶意去猜测别人。

深思下去,数月的患难与共,相依为命就成了步步为营的利用算计。

王道容自见她的第一面起,就是为了顾妙妃算计她。

取血的过程很长,慕朝游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她不喜欢神仙血这个名字,她不是神仙,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这个名字像一个讽刺。

王道容并非上善类,慕朝游心里很清楚。

望着碗内一点点增加的鲜血,她的思绪忍不住飘向了她和王道容患难的那段岁月。

那是他们刚遇到胡匪的时候。

她那会儿正好走远了点去处理个人卫生问题。

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尸横遍野,王道容腰腹中了一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身边的护卫与胡匪都已经没了生息,马车也被流民劫掠。

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王道容从乱尸堆中拖了出来。

他伤在腰腹,伤口很深。

血淋淋的,慕朝游不敢细看。她又没有学过任何的急救包扎技术,只得胡乱撕下少年的衣服。

王道容褒衣博带,宽袍大袖,足够她撕成许多的碎布条。

然后,慕朝游刨坑烧水,把碎布条丢进碗里煮。

煮完这才死马当作活马医,胡乱往他身上包扎。

中途不知道是不是她动作不到位,血像一股小喷泉一样滋到了她脸上,慕朝游又很没出息地大叫一声,急得汗如雨下,眼泪都汪在了眼眶里。

也是王道容命不该绝,折腾到天黑,竟然也真让她费了无数布条之后,糊里糊涂包扎妥当止住了血。

和她一起穿越的还有她那个帆布包,包里面装了点儿纸巾、钥匙、唇膏、火柴。

她前段时间有点儿感冒,包里还有一板布洛芬。怕伤口感染,慕朝游犹豫了半秒,拿出一粒在这个时代宝贵得不能再宝贵的胶囊,塞到他嘴里。

会不会吃死她也不知道。

总之,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对他也够意思了。是死是活也只能听天由命。

所幸第二日王道容便清醒了过来。

他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朝她行礼致谢。“是朝游你救我。若非有你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

他面色甚至还是苍白的,却不顾腰腹伤势,容色恭谨地俯身朝她行了一礼,“朝游救命之恩,容没齿难忘。”

慕朝游看他面色还有些苍白,毕竟是自己救回来的一条性命,她有点儿自豪,不禁关切地问:“你伤好些了吗?”

王道容摇摇头:“托娘子的福,勉强捡回一条性命。没伤到致命部位,是某侥幸。”

虽然王道

容侥幸捡回一条命,她在这个世界的大腿还活着。但接下来,还有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两人面前。

她一个现代人,和他一个生活优渥的世家子要如何在平安到达建康之前,确保自己能活下来?

当务之急,就是吃喝问题。

她咬咬牙,掰了一小块巧克力塞给王道容让他吃下去。

王道容看这黑乎乎的,面目可疑的吃食竟然也没多话,不假思索,面不改色放入口中。

“很甜,”少顷,他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其味甚美,为在下生平罕见。”

但光靠巧克力只能维持基本人人体所需的基本热量,不能填饱肚子。慕朝游就问王道容他有没有携带什么干粮,放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她再去马车那边找能不能找到。

王道容想了一下说:“微乎其微,流民不会放过任何可以搜寻的角落。”

慕朝游不死心:“总要试一试的。”

王道容:“我与你同往。”

慕朝游:“你伤还没好,我自己去就行,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

王道容摇摇头:“丈夫岂能令女郎一人孤身赴险而坐享其成?”

慕朝游心里其实也很犹豫,说不怕是假的,王道容都这么说了,她干脆也就来了个顺坡下驴,顺水推舟,没再吭声。

于是少年扶膝而起,随她往远处车马狼藉出而去。

一路上,他大袖招展,身姿翩跹磊落,神情平静,俊雅如玉,清英如月,一点儿看不出是受过伤。

咕咕咕咕……

珠颈斑鸠在二人远处盘旋。

慕朝游硬着头皮看着地上尸横遍野,鼓起勇气四下翻检。

一扭头,只见王道容也蹲下身,浑然不在乎满地血污不堪,与她一起翻找。

……这人倒和她印象中那些自视甚高的魏晋世家子不一样,能屈能伸的。慕朝游心道。

又看向地上的尸首。

有那几个护卫的,也有胡人的。

那些盗匪以为是条大鱼,没想到是个硬骨头,非但没啃下来,还和王道容一行人搏了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十几个人竟然只活了王道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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