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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有你阿耶在,出不了乱子。”

郎子双手交叠行礼,恭声道:“阿巳告退。”而后屏身向外行,才退得两步路,贺鸳娘眉目一动,唤诸梁与他同行。

父子二人有时日未见,整好教他们诉些体己话。

阒然间,偌大的宫殿余下她与宋迢迢。

她不去瞧浑噩的少女,在临窗处随意拣一架胡床落座。

胡床挨着株落地红珊瑚,珊瑚幽茂生光,边缘打磨得细密卷曲,层层叠叠,斜倚在檀木底座间,如同夤夜里绽开的朱砂红。*

贺鸳娘背对屏风,就着绰约的光影,一面用清油擦拭红珊瑚,一面启唇。

“约莫是三十年前,庄宪皇后与文宗皇帝成婚多年,好容易得了头胎,召我进宫陪侍,明面是陪侍,实则是让我与王子王孙相看,彼时我仗着嫡亲姑母稳坐中宫,跋扈自恣,踢天弄井,焉晓得逊让为何物?”

“那年生辰宴,我得了一只凤头鹦哥,爱不忍释,温室殿的六公主来讨要,说是带去顽耍,我不愿,讧争间将她推倒。她为教我吃排头,刻意用枝桠刮花脸颊,栽成我的手笔。”

“女儿家将容貌看得何其重,谁都想不到是她自个儿下的手,她的生母郦贤妃得知,啼哭不已,惊乱间,身下居然见红,奉御一诊脉,断言是胎落了。姑母被牵连,褫夺凤印,幽禁思过。”

她擦拭的动作不紧不慢,并不因沉重的往事有丝毫滞涩,继续道:“郦贤妃何时有孕?阖宫恐怕无人知晓,而我的姑母,确确实实怀身大肚五月余,不及解禁就要临盆。奉御赶来时,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拼着最后一口气,生出个未足月的婴孩。”

“姑母倒台,郦贤妃成了继后,贺家被郦家打压,四面楚歌。我的阿耶身在中军,竟被流箭射伤,就此殒命。”

“同年,我作为族中长女,第一次擐甲挥戈上沙场,将将及笄。”

贺鸳娘放下绸帕,将目光投向宋迢迢,她的语气无甚起伏:“事隔经年,郦家败落,贺家起复,我从东宫妃登位皇后,从皇后成了太后,仍不明白……”

“郦贤妃那一胎,究竟凭何来的这般巧?”

她的尾音坠地,一道雷电劈破天幕,直似游龙朝着大殿奔突袭来,半数烛火被扑灭,宋迢迢缓缓撑起身子,望向贺鸳娘。

少女妆面尽褪,残余的脂粉与血迹混合在一处,衬着电光,不免显得惊悚,可她的瞳仁极其剔透,映着扭曲骇人的雷电,都如映着桃花流水般闲静。

“这桩往事,奴曾听友人提及,当时奴就在想——太后素有英名,绝不是愚怯之人,三十年前您蒙此冤屈,想必多次设法为自己脱罪。症结既在小产,郦贤妃的脉案必定要查。”

她的眼睫伴着起落的雷声,忽上忽下,“十四岁的小娘子,纵是胆识过人,怎么查得到蕃族的秘药?”

贺鸳娘半眯起眸子,“果真是‘芃’?”

宋迢迢不答,绽出抹浅淡的笑,伏身朝上座下拜,“祸兮福兮。三十年前,贺家失一后位,元气大伤,尔今倒因为果,尽可收回了。”

贺鸳娘也是笑:“怎么?凭一个被你弃如敝履的后位,就能为你转圜犯下的种种?”

“私用禁药假造有孕之象,搅乱天家婚仪,辜毒天子,欺君弑君两项大罪并兼!这样滔天的罪状压下来,足够将尔的三族架在刑架上,来回滚刀千百回了!”

妇人一番话,字字铿锵,伴着雷鸣风声,大有九鼎不足为重的势头。

宋迢迢毫不退怯,忽而侧目,瞥了眼高悬的刻漏,水滴嘀嗒覆嘀嗒,在暗流涌动的室内显得突兀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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