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2)
看着自家孩子那难过的模样,两名身量高大的壮汉慌得手足无措。
那当爹的想给孩子擦擦脸,又顾及自己手上满是鸡毛鸡屎,怕弄脏了孩子,慌忙在自己身上上下蹭了蹭。
然后用蒲扇大的手掌可劲儿揉儿子的头。
“别,别哭啊孩子,等我们把鸡鸭卖了就有钱了。”
楚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个年代坐得起牛车,还能弄来一车鸡鸭的人,就算不太富裕,怎么也不至于太穷吧。
就算是像找孔夫子那样的正经大儒拜师,学费也不过四壶酒、十条肉干啊。
这对于吃不饱饭的普通黔首而言乃是天价。
但对于眼前这满车鸡鸭的三人,就……真有可能凑不出来吗?
她还没想明白,就见褚文先这么问了。
他四处采风多年,对黔首的生活更为了解。
怎么瞧都觉得这不是真穷人的配置。
男孩顶着被他爹揉乱的鸡窝头幽怨道:“若这些鸡鸭都是我家的,我自然上得起学,可若不是呢?我们不过是这群鸡鸭的代步两足兽罢了。”
他们不喂养鸡鸭,他们只是鸡鸭的搬运工。
受雇于城中酒楼旅店,每日里从乡下农人手中收鸡鸭,再送入城中。
他顺着褚文往上看,正看到他未来得及清理的那摊稀便。
一时又是悲从中来:“那可是能下蛋的老母鸡,高价收它的钱都够买半个我这样大的小子回家了,到头来也不过是咸阳城中贵人的半顿晚膳罢了。”
他从身旁的鸡鸭堆里精准挑出那一只肇事老母鸡,抱住鸡脖子就是一个埋头痛哭:“鸡兄啊,不,鸡姊啊,咱们的命都好苦啊。”
褚文都给他哭心软了,这孩子听起来真不容易啊。
于是开口道:“你既有心向学,有闲暇时可以来寻我,我虽不才,教你几个字还是可以的。”
那男孩没做回应,径自哭着,手中的力道却悄悄加重了几分。
被紧紧扼住命运咽喉的老母鸡慌乱挣扎个不停,发出更尖锐的求救呼声,“咯咯咯——”
救命啦,杀鸡啦,有登徒子非礼鸡啦。
四处乱飞的鸡毛在空中缓缓飘落。
褚文以为是那男孩没听清,还欲开口再说一遍,就见身边一直沉默旁观的公主殿下有了动作。
楚昭抓了几根飞到面前的鸡毛,问身边婢女要了根头绳和铜钱。
三两下缠成了个毽子,变着花样儿前后踢了两三脚。
那男孩的哭声不由顿住了,下意识偷眼瞧向这位殿下。
“你想当学童?”楚昭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一句话就把那男童搞沉默了。
自商鞅时起,秦国就有学吏之风,后来更是被总结为以吏为师。
大体意思就是让主持法令的官吏在为朝廷工作之余,担任老师的角色培养学童。
等这些学童熟读秦
法、熟悉秦制,再通过考核就可以成为新的秦吏。()
从某种意义上说,学童就是一种秦吏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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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童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是血脉传承,也就是父亲和兄长当了吏的,自己也能跟着当学童,称为“史子”。
还有一种则是庶民也可以申请的,申请成了以后,需要给官吏半帮工半就学,被称为官吏的“弟子”,但若能正式入了弟子籍,就也算学童。
可一地有资格收“弟子”的官吏总共就那么多,还有那么多占了血脉优势的“史子”在前面排着队。
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得着他。
若找民间普通老师学习吧,倒是不用等,但想当上秦吏,他还得这么再来一遍,倒不如一步到位。
因此,方才听到褚文喊楚昭殿下,他的心一下就火热了起来,若是能得到殿下青睐,什么史子还能抢得过他呀?
至于算不算吃软饭?呸呸呸,这叫殿下慧眼识英。
现在一瞧,人殿下早看透他的那点小九九了,瞬间整个人都蔫了。
“殿下既都看透了,一定觉得我是个贪婪狂妄的小人吧。”
“我早该有自知之明的。”他手一重,狠狠拔掉了怀中老母鸡的几根鸡毛,换来了老母鸡骂骂咧咧般的一阵“咯咯咯咯——”
“你本就是个小人,愁那么多做什么?”楚昭将毽子踢给他。
原本垂头丧气的男孩瞪大了眼,他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这殿下怎么真骂人啊?
他下意识地接住毽子,顺着一抬头,却见楚昭脸上毫无讥讽之色。
“小孩不是小人儿是什么?”
“我从来都不觉得,有向上爬的野心是什么坏事。”
“就如种子不可能长久待在地下忍受泥土的压迫,那是生命向上的本能。”
“我讨厌的从来只有德才不配位。”
男孩的眼神亮了:“殿下!”
楚昭继续道:“你若有心向学,可于下月初五去咸阳书院碰碰运气。”
“咸阳书院收人不限出身、不限性别、不限年纪,唯才是举。”
“届时我会分三组进行考校,招募一批通过的学子免费就读。”
“你不识字,可去学前组碰碰运气,若真有本事,来上学就是。”
她还不忘扭头提醒了一下那男孩的阿爹和阿叔:“二位若有意也可以去试试,书院有开半日学的想法,不会太耽误生计。”
她又瞧了瞧周围的护卫侍女:“你们也是一样,若有心想学,有能耐通过考校,尽管调班就是了,我绝不做任何阻拦。”
她很想搞一两年免费、普及、强制的义务教育,但事实是眼下没钱还没权,步子不能跨太大。
不然法家第一个跳出来骂她开民智是不怀好意。
毕竟在法家眼里,连税收得轻了,黔首都会变得怠惰,还想开民智?你在想屁吃!
黔首最好是温顺的没有自己思想的牛马,在酷烈的皮鞭下
() 循规蹈矩生活。
楚昭觉得自己迟早要跟法家就这个观点狠狠battle(辩论)一场。
但眼下显然还不是时候。
所以只能先搞一部分试个点(),打着为朝廷选育人才的旗号▌()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先考试择优入学。
暂时考不上也没关系,再等等她。
她有生之年,高低得把所有人都塞进学校读两年。
“不限身世?!”
“不限性别?!”
“不限年纪?!”
“免费就读?!”
在场众人惊呆了,这天下数千年来,何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这天下都是帝王家与贵族家的私产。
知识与文化就是他们垄断私产的方法。
所以哪怕家族败落,他们也能凭着家学渊源成为“士”这个体面阶层。
孔夫子为什么被公认为是私学鼻祖,哪怕他很可能不是事实上的第一个?
就因为他是真正的有教无类,第一个打破了这种垄断,将知识传播到了贵族以外,还收了弟子三千。
如今楚昭说她要做什么?不限身世的同时还要免费就读?
褚文恍惚中想——
孔夫子已经被推崇为圣人了。
殿下,您是也想当圣人吗?
他觉得眼前的殿下仿佛整个人都冒着金光。
他突然想起来天幕初降世时曾经说过,殿下能让天下人人吃饱穿暖,读书识字。
他震动之余,只觉得荒谬不切实际。
他甚至想过怕不是在天幕眼里,只有小地主以上才有资格被计入为人?
虽然,哪怕那样,也算得上是一个仁爱之君了。
如今,突然发现,这个人人,竟然真的是人人吗?
周遭的护卫侍女和那男孩一家也是恍恍惚惚,如此贵重的,改变命运的通天之路,就这样放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楚昭不知道这群人给她叠了多少层滤镜,都快在脑海里给她脑补成圣人了。
如果让她知道了估计只会婉拒一句:“干不了,谢谢。”
圣人从不是活着的人能当的,更不是好当的。
何况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实在当不起过高的赞誉。
“走吧。”楚昭率先离开。
“走去哪儿?”褚文疑惑。
楚昭乐了,这一看就是还没醒神呢。
“我本是在回咸阳路上,中途停下来管个闲事,你说我去哪?”
褚文连连拍自己脑袋,懊恼到,“人老了记性就是不中用。”
楚昭抬步欲走,又被“砰——砰——砰——”三声吸引了注意。
回头一看,是那男孩一家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头:“草民谢过殿下提点之恩。”
“不必,这本就是我要做的事。哪怕你们今天没遇到我,过两天我的书院要招生的消息也该传遍大街小
() 巷。”
她想起来又提点了一句:“你们与其为这个谢我,倒不如为那毽子谢我,我既赠予你们了,便允你们随意仿制贩售。”
没错,难得有缘遇见,难得这小子看着有点心眼,她还是给了一笔天使投资的。
毽子看着简单不起眼儿,却是自汉朝出现后盛行了近两千年的经典玩具。
虽然因为过于容易仿制,要不了多久都会变得大街小巷全都是。
大部分百姓也会更倾向于自制而不是购买,但当第一个吃肉的人赚点小钱还是不成问题。
这家人负责运送鸡鸭,鸡毛于他们而言最是简单易得,他们若是机灵些,在毽子泛滥前赚到足够安心上学的钱应该不成问题。
楚昭扭头就走,也没再问这家人都叫什么名字。
若是以后有能耐考上书院,自然会再走到她面前,若是不能,她只当精准扶贫了。
进得咸阳,命人去寻怀月,将她路上扶老怜弱的故事如此这般一讲。
将她感念百姓求学困苦,欲开书院为国选士的故事又好好讲了一讲。
楚昭:我,惜才,仁爱,大好人一个,懂?
怀月:懂!
于是过不了多久,咸阳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那位天幕公主开了家书院,要招生啦~
公主她的书院三不限!还免费!
楚昭可能还是不够清楚这些条件在这个时代多么有吸引力。
亏得清夫人察觉到了一点,及时提醒楚昭改变考核方式。
不然楚昭可能要到报名当天才会发现,自己的书院报名,几乎成了小半个咸阳人口普查。
楚昭:!!!
时间重新回到当下,底下人还在给怀月讲故事的时候,楚昭坐着马车溜溜达达进了秦王宫。
始皇身边的魏大监去找正忙着工作的始皇禀报:
“陛下,容熙殿下回来了,还带了一大车东西要献给您哪。”
始皇将手中刚看完的竹简卷好堆到右手边愈发高的竹简山上,又从左手边不见矮的竹简山上拿了一本下来批阅:
“哦?她不是一大早就去给她兄姊们送行了吗?”
“这个时间点才回来,怎么?还野出去玩了?”
“倒是机灵,还晓得弄些东西回来讨好朕。”
魏大监讪笑着道:“殿下这是一片孝心,到哪儿都记挂着陛下您。”
始皇嘴角微勾,露出一丝笑意:“让她进来。”
“父皇——”
大老远的,就能听见楚昭那甜腻腻的呼唤。
“父皇!我好想你呀父皇!”
始皇被震了一下,手上的笔一抖,一大团墨滴啪嗒一下——,刚写的字就这么花了。
旁边的魏大监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始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自己下去领罚。”
魏大监笑着应是,他跟随陛下多年,陛下自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如何罚他。
但御前失仪,是他不对,认个罚是应当的。
始皇把手中的笔往桌上一丢,问身边的大监:“这孩子都是跟谁学的?”
刚认身份的时候那般拘谨,连声父皇都不敢喊,怎么就越来越……
他小时候也不是这个样啊?
魏大监在心中偷笑,别看陛下嘴上硬,若他心里真不喜欢孩子亲近他,大可直接下旨申斥。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陛下三岁时候被先王扔在了赵国,与母亲寄人篱下六年,受尽委屈。
好不容易九岁归国,能过上好日子了吧,十三岁那年又丧了父,被吕不韦把持了朝政。
等陛下艰难长到二十二岁成年亲政,就知道太后背着他与嫪毐弄出来两个私生子,嫪毐还要造反抢他的皇位,气得陛下放话赶走了太后。
哪怕后来和好了吧,关系也就那样。
只能说陛下,是一个从小就没有父母亲缘的孩子。
至于子女亲缘,只能说没有一个孩子不怕气势日盛、不轻易言笑的始皇。
从前的胡亥殿下与阳滋殿下都属于难得胆大,愿意主动亲近陛下的公子公主,也难怪陛下厚待三分。
楚昭一路甜腻腻喊着父皇,一路爬过高高的殿门门槛,跑到了陛下面前。
身边跟着的侍女还提着一叠从马车中取出的草纸样品。
“父皇——我来看你啦——”
“父皇——你快看——我给你带了我新搞出来的草纸——”
始皇故作严肃:“吵吵嚷嚷地,成什么体统,你是大秦公主。”
“可是父皇——我好想你啊——”
始皇:“……”
朕给你讲道理,你给朕讲想念?
一时间也有点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于是转移话题:“你刚刚说带来了什么?”
楚昭:“草纸啊,就是这个。”
她从侍女手中去过几张,递到始皇手上。
“纸是何物?”
“纸啊,纸就是——”
【当当当——当当——
屏幕前的朋友们好,欢迎来到容太祖千年诞辰纪念系列短视频第三辑——
笔墨纸砚】
一阵耳熟的音乐和话幕播报打断了楚昭的话。
楚昭:啊这,看来不用我介绍了。
始皇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个小女儿一眼。
本以为又是柿饼、面点一类的稀罕吃食,现在看来,这个纸怕是也有说头。
但天幕却是从笔开始说起:
【关于最早的笔什么时候出现,学界一直有所疑议,有史传认为是秦朝时蒙恬所造。
说他蒙恬在北边打仗的时候遇到紧急军情要给始皇写信。
他觉得军情紧急,刻竹简实在太慢了,就从士兵的红缨枪上扯了一撮红缨,绑在竹竿上蘸着点墨写。
写着写着,蒙恬发觉这可太好用了,
就老用老用,快把下属的红缨枪薅秃了。
下属觉得这样子不太行,太欺负人了。
蒙恬也觉得不行,每次都现扯,太麻烦了。
正巧北边别的不多,就狼多,于是改用了狼毫,正经形态的毛笔就此出现。
蒙溪当地还有个传言版本说,蒙恬当年并不曾真因二世自杀,而是带着夫人孩子隐居到了蒙溪。
他还将制毛笔的手艺教给了村民,代代相传。】
蒙恬:???
蒙毅起初还拿着多年前就有的笔,边拍大腿边哈哈大笑道:“真看不出来啊,阿兄,原来在史书里你竟是如此讲究的文化人。”
“不错不错,这史书编的有意思。”
后来听得有传言说阿兄未死,隐居制笔度日,他突然就沉默了下去。
“阿兄,如果那传言是真的该多好。”
哪怕那不是他们这一世,他也不愿意听说身为英雄的阿兄死得那样不明不白。
天幕不知道底下人的悲欢,仍在解释道:
【当然,随着殷商时期的甲骨文出土,人们发现,早在殷商时期,秦朝往前数千年的时间,就有了形似笔的字眼。
正是一只手持着末端撮有兽毛的竹管写字的样子。
再结合墨书卜文,人们确认最迟殷商时期应当就有毛笔的存在。
那么为什么会有秦朝蒙恬造笔的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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