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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登记领枪, 出来撞到李译同珊珊打电话,两个人时不时说一两句, 讲到最后, 隔着手机也只剩无言。
我没有问李译是否告诉了珊珊, 但我猜, 李译不会隐瞒, 珊珊也不喜欢隐瞒。
我给枪上好了子弹, 佩在身上。
除开这一切,还有一事使我头痛。明明是我发的恐吓信, 可何简却一口咬定, 是黑社会来信勒索, 兜兜转转, 又讲出了旁阿珠的大名。听他自首的警官更加头痛, 负责录入的更是战战兢兢。
阿珠姐铁了心要我扒下如今这身皮, 替她去东南亚做古惑仔。她一向肆无忌惮, 一整年发勒索恐吓信有如天上飘雪, 却从未真正动过几次手,有时还会主动交一交钱。警察也不好多做什么。
张明生的人性实验还算小有成效,比起富贵和清白, 总有人愿意供出一切,只想求一条生路。
他操持的公开活动三天后照旧举行, 张耀年时髦地使用了社交平台, 说自己仍然会出席。只是听说本该出现在现场的当红影星在机场骤生急病, 连夜送去医院住院了。一个事业如日中天的聪明人, 嗅到不安的讯息, 自然提前躲避, 在天亮之前,还能听几十个小时的风声。
我不禁想, 如果当初我假死之事公之于众,整过容的新面孔和遗照的旧面孔贴在一起, 供大街小巷指点揣测, 然后和张明生一起被录入港岛都市传说后, 我该如何面对。我会被讲成什么, 脔宠? 性变态? 还是虽然可怜、但仍有太多过错的受害者。有时我相信,大多人张口时都不过心肠,也评断不出善恶。可众口铄金,或许要比手术刀更消磨寿命。
不过总会有人试图在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说中,寻求一丝人类应有的温情。张明生给的够多,应该足够爱索隐的人好好研究一阵。
张明生。我默念他的名字。张明生。
我与他以夫妻的身份一同生活数年, 再一前一后殒命, 如今又都活了, 活在一切还未开始的
从前。
为何如此纠缠, 好像命中注定。但走到这一步, 我不该信命的。我最绝望时亦不知有今日, 仰头看烟花那一刹那, 也想象不到最绝望之时。假如老天精心安排, 不会这样诡谲, 诡谲到我安下心来, 不管发生什么, 能帮助我挣出去的, 也只有自己。
我想起金顺发同我遇到的那一天, 在青草地上, 他看起来高大威武, 在我面前蹲身而下时, 又显得那样平易近人。
那个时候, 小杨阿姨是否还活着?
她和他是可以保存一颗纽扣、留待以后缝补的关系, 两个人之间未必有情爱, 但一定有过亲和与善意。
这些好的、蜘蛛丝一般结在两个陌生人之间的感情, 是何时被欲望倾覆并包裹的?
没有人可以给我答案。
我曾经视老师为父亲, 正如同我曾把小杨阿姨当作母亲。
把我和小杨阿姨分开的是生死, 是所有使她的人生如一片风中枯叶的人。而我和老师之间,则是心与心的割裂, 是后知后觉的欺骗劈出的巨大沟壑。
我竟然完全没有惶惑, 我知道该怎么选。
即使让我倾尽所有, 即使让我死, 即使我会手脚尽断, 我还是知道该怎么选。
李译已经抽了一整包烟, 胡茬也剃不净一般往外冒。他一直在避我的眼睛。
李译是一个敏锐的人。当他察觉到我的情绪和他并没有同频时, 他就开始抽烟了。
我们两个一起往外走, 穿过人流, 漫无目的。
他穿深蓝的牛仔外套, 稍微驼了些背, 两手插进口袋, 头发胡乱揉了一下, 飞散着往后压折。
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 他问:“我总觉得你有事瞒我, 你有吗?”
我叼着烟, 无神地飘过行色匆匆的路人,答:“有。”
“你会告诉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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