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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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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比重视农耕的秦国,自从商鞅发布《田律》后,上到君王,下到庶民,再到中间层层经手的官员,无人不知晓几分农耕之道。

纵便如今在吞并韩魏赵三国后,秦国土地数量倍增,但在一年之中,哪个郡县受了水灾旱灾、灾时长达多久、稻谷小麦何时抽了穗、第一茬成熟的粮食与顷亩几何...这般大小事务,嬴政亦是一清二楚。(2)

连多年养尊处优、刚到秦国不过三年的右丞相韩非,亦在阳武郡四处走访,摸熟了农耕大致流程。

殿中之人,纵便未曾亲自下田耕地,亦多少见识听闻过庄稼生长之法,知晓庄稼要想丰收,必须依照数代农人农官总结出的行垄间距播种、按时施肥浇水...

是以,楚王这与农耕生长之道背道而驰的诏令,着实让他们一头雾水,这才有许多大臣怀疑,这批常驻楚国的探子被收买了。

胡乱折腾农耕一事,若造成粮食减产,对君王并无半分好处,反之,饥荒还会引发国内动乱不安,纵便楚王真有这般糊涂,楚国宗室大臣们总不能任由他胡来吧?

王绾思忖一番后,率先出列开口道,“王上,此事太过蹊跷,若说楚国已收买探子,这才令他传回假消息,好让秦国来年趁楚国饥荒宣战,以落入楚军埋伏?但这时机,未免有些不合时宜。因为,我秦国还可源源派出新的探子,查证楚国是否真以半尺之距耕田,若此事为假,纵便秦国早早做好征伐准备,亦可随时停止攻楚之举,并不会遭受任何实质损失...”

他迟疑着,并未说出“此事定然为真”之言。

倒是韩非出列笃定道,“王上,臣以为此事定然为真,我等过于高看楚人了。一则,楚国先前与齐楚联手攻赵之举,全然未见半分兵法谋略,楚王非但软禁项燕,还将大军调动一事视为儿戏,可见非但当今楚王糊涂至极,其国内宗室大臣,亦皆是碌碌之辈...”

冯去疾原以为隗状告老后,王绾定会顺位升至右丞相,而左丞相之位自然归他莫属,哪知竟空降了个韩非,自然也是有些不满的。

是以,方才王绾发言之时他并未反驳,但韩非一开口,他便端起笑脸道,

“右丞相此言差矣,下官以为这农耕一事与攻赵一事,万不可相提并论呐!攻赵之事归根结底,乃是楚人博弈之举,纵便宗室大臣有些顾虑,亦非全然无成功之机,而楚国若能夺到富庶赵地,宗室之封地便能随之增加,大臣之俸禄亦有望

增多(),故而?()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们并不会激烈反对此事...”

“但眼下这更改农耕行距却不同,常言道,‘若要果子大,不可叶打架’,庄稼间距过密必然引发粮食减产,粮食减产必然引发饥荒,饥荒之下各地必起乱子,此事于宗室大臣而言,却是半分好处亦不曾有的,若楚王要颁布此诏令,他们定会激烈反对,而他们只需劝服屈景昭三族族长,便可轻而易举打消楚王这不合农桑之念头...”

端坐殿上的嬴政,闻言心头飞快闪过一抹晦色,他一时有些分不清,冯去疾究竟是果真这般想的,还是故意在与韩非唱反调?

若是前者,他会失望,神画中的自己竟会委任如此愚钝之人担任大秦右丞相?

若是后者,他亦会失望,神画中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冯去疾,竟会因韩非的到来而隐有拉帮结派的苗头。

韩非入朝为相尚不足半年,数十年与朝臣无甚往来的冯去疾,便开始私下与王绾频频走动,甚至还开始暗中插手御史署衙人手一事,让他这君王不得不心生警惕...

思及此,面上含着淡淡笑意的君王,曜石般深幽的凤目之中倏地划过一丝凌厉——寡人的朝堂,大秦的官位,还要任凭臣子做主不成?

君王虽秉承先君之志,一直善待冯氏一族,亦给了朝臣足够的宽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容忍臣子踏过自己的底线。

这条底线,叫君臣之别。

嬴政并非气量险隘之人,反之,在韩非制定新法的过程中,提出要设置一处专门复核君王诏书之职——

若对方认为君王之诏不合秦律或有损秦国利益,便有封驳之权;

为避免担任此职位之人权力盖过君王,这驳回请求将由群臣再次集体审核,确有违秦法秦利方会正式驳回,而复核之人若胡乱封驳,亦将受秦法处罚...

此事堪称旷古未见,实乃大逆不道之言,大有压制君权嫌疑,嬴政却是欣然应允的,因为,他知晓这建议虽为君王权力上了一道锁,但眼光长远的韩非所考虑的,并无半分个人得失,而是秦国基业牢固与否。

没有人比秦王嬴政想得更透彻,无论是神画中下场悲惨的秦国,还是五百年间灭亡的大大小小诸侯国,它们如出一辙的命运,皆源于同一个隐患:在昏君当政之时,至高无上的君王权威,赋予了他们肆无忌惮将权力下放给奸佞贼子的底气,胆敢直言劝谏者,迎来的便是身死族灭之下场!

是以,韩非的建议虽然听起来大逆不道,但配合即将出台的细致新秦律来看,此法于明君而言,对君权并无半分妨碍,因为明君并不会胡乱下诏,但对昏君而言,总能有几分约束之力。

嬴政是极讲道理的君王,只要对方所言所行一心为秦国考虑,无论他性子如何、态度如何、提出的建议有多荒谬,他皆不会怪罪对方。

但大臣行事若是越过界限呢?

李斯悄悄瞥了一眼君王的面色,不由垂眸若有所思起来。

而韩非则转头诧异看向冯去疾,反问道,“冯御

() 史,楚国宗族势力之强,封地动辄绵延数千里,楚王纵便下令改官田耕种之垄距,亦无损他们分毫利益...”

冯去疾笑眯眯道,“右丞相啊,可若官田减产引发楚国内乱,却是定会损害宗室利益的,是以,他们必会竭力阻止此事。”

李斯忽然笑了,出列朝冯去疾拱手道,“冯御史有所不知,多年来,楚国宗室各族相互倾轧,并非如外界所想的铁板一块,若更改田垄间距一事乃是楚王所提,宗室们自会设法劝阻楚王...但自若敖氏败落后,便由屈景昭三族共同占据楚国朝堂高官之位,若此计是其中一族主动献与楚王的,旁的两族定会借机除去对手,三士分三桃,岂有两士分三桃快活?”

冯去疾闻言不由心头一颤,自己近日因韩非入朝一事神不归属,竟...偏偏算漏了这一茬!

韩非颔首附和道,“正是此理,再者,楚国若要借农耕一事设局,秦国轻而易举便可识破,诚如竹篮打水耳,楚王此诏必为真!”

王绾暗叹一声,面上却恭敬拱手道,“王上,臣附议!还请王上趁此良机,早日筹备攻楚一事啊。”

冯去疾急忙补充道,“王上,臣以为我秦国可在五月前攻楚!若再晚些时日,楚国官田庄稼长势已定,纵便拔除多余稼苗亦于事无补,不如早些攻下楚国...”

李斯思忖一番后,却反对道,“王上,臣以为,楚王胡作非为一事固然为真,但眼下北边燕齐未灭,而楚国饥荒亦并未发生,若秦国眼下若贸然出兵伐楚,燕齐反倒能寻得理由,以秦国伐楚不义之名,占据道义高地公然从背后偷袭...而我秦国各处煤场工坊生意兴旺,皆少不得人手,加之国中又将整修各处道路,若陷入三国夹击之局面,于秦国大不利!此事还需静待时机!”

韩非暗暗赞了一声“通古兄真乃明眼人也”,附和道,“王上,臣亦赞同李廷尉之言,秦国纵便要攻打楚国,亦绝不能同时与三国交战而自损,宜伺机逐个击破...”

冯去疾有些迷茫地抬首看向君王,君王含笑看着韩非的面色,是如此和蔼亲切...

这一刻,他脑中忽然如同闯入一道闪动,哗啦劈开混沌的意识,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不,在数月前,在漫长十多年间,王上亦是这般温和对待老夫的,是老夫着相了!

在他恍恍惚惚决定,往后不可再与王绾过从甚密之时,只听殿上的君王清朗笑道,“善,秦国暂不兴兵,以静观其变。”

原本,秦国灭了三晋之国,便可安心伐楚,因为北边的齐国向来安分守己,数十年间谨慎对待秦国,从不敢横插一脚,但随着齐国与燕楚合军伐赵、齐王派方士以丹药刺秦两件事后,嬴政已揣测出齐国有躁动之心。

如此一来,秦国无论先伐燕还是先伐楚皆可的战略布局,便要朝先伐燕靠拢,可惜燕王自从武阳郡失守后,又再次表现出安分守己的臣服之态,刚从燕国得了两座城池的秦国,暂时还寻不出得体的由头攻打燕国,只好先观望一番。

早朝散会后,君王便打开快马呈来的各地奏章,开始认真批阅起来。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裹成小粽子的明赫便跑来殿外,刚跨过殿门便大声地着急喊道,

“父王..父王!孩儿与韩信方才乖乖在殿中烤火,我们真没出去调皮哦!但孩儿左眼一直跳个不停,韩信右眼一直跳个不停,这是怎么回事啊父王?韩信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俩怎么是反的呢?”

嬴政疾步下殿抱起小家伙,摸了摸他裹在帽子里的小脸蛋,还好不是很冰,又摸了摸小靴子,并未被雪水打湿,这才放下心来,贴了贴小家伙的额头,安慰道,

“寡人倒从未听过如此说法,吾儿若是不放心,寡人可派人寻大巫为你二人占上一卦。”

明赫此刻心头慌乱极了,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正要开口劝父王一定要重视他们眼皮跳一事,就见卫尉急急进殿禀道,“王上,颍川郡有快马来报,近日积雪太大,数处民屋与马厩皆被压塌了!”

嬴政神色一变,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见又有一卫尉进殿大声禀道,“王上,邯郸郡有快马来报,燕军与齐军合兵五十万,南下突袭我秦国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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