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 / 2)
第60章
说着,他便弯腰扶住唐雎的手臂,笑道,“寡人这就命人备车送您回去。”
以魏王的性子,本不会这般客气地对待一个臣子,哪怕他为魏国做过天大的贡献,说到底,不也是臣子的本分么?
而他之所以对唐雎格外温和,乃是看在对方活到百岁高龄的份上。
在人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的时代,一个精神矍铄的百岁老人,难免让痴迷丹药的魏王多了几分敬意——用张天师的话来说,唐雎这是与天争嬴了寿数哇。
但他不知道的是,唐雎能活到这把年纪且神清志明,靠的是从不执拗于回天乏力之事。
譬如此刻,他已试探出魏王的治国底线便是没有底线,便从善如流缓缓起身,言辞恳切告辞道,
“王上,您既不愿听臣啰嗦,待臣说完此言便即刻告退——民者,乃国之源也,眼下韩国已灭,五国虽有盟约却是一盘散沙,魏国若想要扛到最后,唯有善待万民,以民心之力与强秦对抗,方有一线生机。人之寿数有天定,炼丹一事过于空无缥缈,王上若执意要与秦国换五万石之煤,不如将之分些与民...”
站在一旁笑眯眯的魏假,闻言顿时面色一变,还来不及观察魏王的神色,便听对方震怒道,
“原来,唐公竟如此看好秦王而轻视寡人?寡人原以为,你对我大魏一片赤胆忠心,没想到你心中惦记的竟是秦国!说甚寿数天定,不过是想阻拦寡人的长寿之道...”
说到这里,魏王便气腾腾抽回手臂,一把推开唐雎,“去罢,我魏国出过叛逃的卫鞅,出过背主的张仪与魏无忌,多你一个唐雎也无妨!”
唐雎脚下猛地一晃,眼看就要摔在地上,魏假忙冲上来扶住他,口中忙不迭劝道,“父王,唐公此言,并非是为秦国说话啊...”
话还没说完,魏王便怒目瞪他,斥道,“闭嘴!来人,立刻将唐雎给寡人赶出大梁,此后不许他再踏进王宫半步!”
唐雎站稳后轻轻推开魏假的手,不慌不忙拱手拜道,“臣不敢劳烦王上兴师动众,自会走出这大梁王宫。但请王上相信,待秦军攻取大梁之日,臣定会守于城墙之上,与万千魏国士卒百姓共赴一死,绝不叛魏!”
魏王闻言,更是气得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接连猛咳起来。
魏假急忙放开唐雎,冲上去扶魏王,被他一巴掌狠狠拍在手上,“滚!”
唐雎微微叹了口气,颤巍巍往殿外走去,却听身后传来魏王变了调的咆哮声,
“我大梁城百年来,被秦军围攻不下数十趟,他又能奈我大魏若何?你这入土半截的老东西,竟妄想与寡人的大梁同日而亡?做梦!来人,将唐雎拖下去,腰斩于市!”
殿外的侍卫们面面相觑,看着面无惧色、一步步缓缓朝外走来的老人,头一回抗令,齐刷刷跪下来为对方求情。
在这屡屡被强敌攻打的乱世之中,所有的魏国人都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来寻求继续坚守的
勇气。
而无论是眼前求仙问道的魏王,还是沉迷美色的先王,都远不能胜任这样一个角色。
自从信陵君黯然离世后,魏国就剩下唐雎这唯一的精神支柱,让这些侍卫亲手捆绑押送这老人前往闹市刑场,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魏王见殿外侍卫这般作态,更被气得怒火攻心,但他到底还有几分理智,深知众怒难犯——既然这些侍卫敢冒死公然抗令,若他果真命人将唐雎捆去闹市斩首,岂非要引发大梁民乱?
想到这里,他便一脚将跟着求情的魏假踢出老远,怒吼道,“好,既然你要为这逆贼求情,寡人便成全你!来人,拟诏废黜魏假太子之位...”
唐雎对身后的喧嚣置若罔闻,在夕阳的余晖中一步步往丹墀下的殿阶走去,待行至最下方一阶台梯之时,他才慢慢回首往宫殿望去,喃喃道,
“五万石煤石换一颗丹药,来年若不继续征九成之税,他该如何补上这亏空...只盼魏国被攻破后,秦王能如善待韩民那般,给我魏国百姓留条生路...”
...
待魏国废除太子的消息,被探子传回列国之时,已是农历八月金秋,随着各种作物的陆续成熟,又一个农忙时节到来。
在纯粹靠天吃饭的农耕时代,这是一年之中最能牵动所有人心绪的大事:所谓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农人来年的口粮、豪强来年的开销、朝廷来年的税收,全指望着这承上启下的“秋收”来延续。
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自然谁也没心思关心魏国那点破事——难得遇到个风调雨顺的好年头,若不赶紧抢收庄稼,只消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水,这一年就彻底白搭了!
正因如此,秦国咸阳工坊和各地煤场全部停工一月,大伙正热火朝天奔波在田间地头,高兴收割着黍米、菽豆、水稻、小麦,除了这些秦国原本就有的作物,他们还要拔花生、摘芝麻、收糯米、挖土豆...
这些从前压根没听过的新作物,让每个秦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比往年丰收更灿烂的笑容——
秦国关中肥沃之田种植的小麦,最多不过亩产一钟,而产量更低的菽黍则只有二四石,至于其他贫瘠些的土地,产量则更低。
可现在,这些高产种子种出来的粮食,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见证中,得到了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大丰收:土豆亩产达十钟,玉米亩产八钟,糯米亩产四钟,水稻与小麦亩产六钟,花生亩产四钟...
这意味着,秦国来年若全种上这些高产之粮,一年能得从前六七年之总数!
如此一来,老秦人家家户户能吃饱,也就是两二年的光景。教他们如何不狂喜?
更别提还有挂在枝头红彤彤的辣椒,埋在地里的胡萝卜,七七八八种的各种“调料”...
在这令人恍惚又心跳加速的秋收盛况中,从前因畏惧秦法而讷讷寡言的秦人,这些日子也时常在干活之时攀谈几句。
他们翻来覆去讨论的话题,无非也是同一个:等从官府领完粮食后,
他们要挑上满满一筐小麦去磨粉,让全家能饱饱吃上一碗满满冒尖的手擀面!
说到这里,他们仿佛已经闻到了雪白的麦粉揉成面团后,那劲道又喷香的面香味,纷纷忍不住砸吧了几下嘴,手上的动作倒半分也没落下。
一碗清水手擀面,对无须亲自下地劳作的富户而言,自然算不上美食。
但对这些底层百姓而言,他们从未吃过稻米饭,也想象不出精贵的水饺是何滋味,用小麦磨粉制成的清水手擀面,已是他们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平日还只舍得吃半碗呢。
大伙想到这般美味的吃食,来自王上特意为各地传下来的“面食食谱”,干活的速度顿时更快了——这等珍贵的食物方子,哪个大户人家不当传家宝藏着?就我大秦王上对草民最慷慨,里正宣读的食谱上,不但有面条,还有馒头包子水饺煎饼...
如此多美味,不多干活怎能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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