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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冲喜(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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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次日清晨,洛阳城外,细雨绵密,扑簌簌坠下。

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停在黑瓦城墙下,一对主仆站在马车前头不远处。

身披兰苕斗篷的女郎翘首以盼,后头的婢女撑着一把油纸骨伞,轻声道:“天寒,娘子体虚,不若先往马车里坐个片刻。”

越青雨摇头,将兜帽压低了些,堪堪露出含烟拢雾的眼睛,遥遥往远方看去,道:“十一年不见阿母,我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合璧,你说,为何阿父阿母,从没来洛阳看过我呢?”少女眨了眨眼,悄悄叹了一息。

合璧颇感心酸,却想不出什么话安慰娘子,只好道:“郎主常待在族学,女君掌阖府中馈,教养两位郎君,便都忙了些。”

这话,便连她自己都骗不过,何况是自小聪慧的娘子?

娘子自幼活泼爱动,生的又漂亮,虽不得女君宠爱,上头的两个哥哥却是喜欢得很,次次从族学归来,都要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府。

郎主严肃,对两位郎君都是动辄家法,比之此,对娘子算得上是慈和。

自来洛阳,娘子夜夜难以入眠,从哭着闹着要回家,到沉默的一句话也不愿说,再变得日日挂着笑。

再大些,宫中派了严苛的嬷嬷,教养她礼仪规矩,挨了无数戒尺,跪了数夜外院。到如今,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有不精,成了所谓的‘世家贵女’。

可她的性命却始终悬在刀尖上,昨夜娘子从殿中出来,脖颈上的血迹入目惊心,脸色更是惨白之至。

合璧扪心自问,若她是娘子,定当怨极了郎主和女君。

但娘子笑了,声音很轻:“你说得对。”

话音刚落下,远处便行来一辆马车,前头跟着府兵,挂着一面高高的古翠旗帜,上头写着金边描绘的‘越’字。

合璧一喜,“是女君!”

越青雨忽然百感交集,心里的胆怯冒了头。

十年有多久?久到足够让一个幼女长成亭亭玉立的女郎,也足够,淡化所有感情。

然她孤身多年,终于要见到生身母亲了,心中还是有那么点隐晦的期望,那点子担忧不足以掩盖她心中的期待。

尤其是经历过昨夜的生死关头后。

心绪几变,越青雨拽了拽斗篷,遮住脖颈上的纱布,不愿让阿母瞧见她的伤口,随后摘下了兜帽,弯了弯唇,几次调整自己的笑容。

却见那辆马车径自从她身侧走过,竟没有一丝停顿。

经过时,里头的欢声笑语传到她耳畔,微起的风将帷幔掀了个角,年轻女郎勾了勾唇,睨了她一眼。

越青雨怔住。

合璧眉心一跳,连忙道:“女君定是没认出来娘子。”

不等越青雨说话,有府兵驾马往这边来,拉了缰绳下来,对她行了个礼。

“女公子见谅,九娘子身子不适,女君先进城为她瞧病了,待回越府再同娘子一叙。”

越青雨强撑着笑意,道:“无事。”

待府兵去后,合璧愠怒:“十一年不见,女君竟为九娘子那不痛不痒的病无视娘子,停也未停。”

九娘子自小身子骨结实,且司州到此,昼夜三日,若有重病,怎会耽误到今日?

越青雨眼前忽白,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

合璧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侧目瞧见娘子紧抿的唇瓣。

阿母知晓她等在城外,阿母或许看见她了,但阿母不愿舍弃一时一刻,哪怕只是同她说半句话,阿母迫切地要去为九堂姐瞧病。

病么?

她这些年来为求自保,特意造出一种恶疾缠身,命不久矣的弱态,纵如此,阿父阿母也未曾来过一封信。

越青雨阖眸,低声道:“回府。”

***

晌午时,微雨渐大,淅淅沥沥打落在青石瓦片上,前头得了口信,快步往正厅去。

“娘子,太子殿下从荆州回来了,称谋逆乃杨泰次子杨瑔所为,已随河间王之子宇文衍被一同押往洛阳。”飞渡接了话,同越青雨禀报。

“陛下诏令,午后猎场,要处置叛贼,女君与九娘子先行入宫去,娘子可径直往猎场去。”

十一年前,杨泰据荆州自立为帝,虽不敌萧氏,麾下却仍有三十万大军,荆州易守难攻,互递和书后,章明帝将其封为弋阳王,赐荆州为封地。

一年前,杨泰趁羯胡之乱,联络河间王旧部,起兵欲乱,朝廷镇压及时,太子亲征,今已凯旋。

“我晓得了。”越青雨略一思忖,便知章明帝要借机镇压诸侯。

杨泰祖籍荆州江夏,曾在雍州袁氏求学,本欲施展抱负,因魏后宠信奸佞,不得已辗转回到荆州。荆州数年前因刺史得罪魏后,屡入九州流民,荆州军队四散,无自保之力。

杨泰便是此时破空而出,收容流民,组建军队,护佑着民众,渐成势力,同河间王、兰陵萧氏成分庭抗礼之势。

荆州民众信服之深,得知太子欲捉拿杨泰后,当街拦截太子军队,太子无法,只得将杨瑔带回以全此谋逆之事。

而此事诸侯心知肚明,愈发不服梁皇室。章明帝当众处置杨瑔,亦是为了震慑诸侯。

“备轿罢。”

***

行至猎场,已经未时三刻。

抬眼望去,场中放了一个巨大的玄黑铁笼,里头的人蓬头垢面,浑身血迹,已看不出原本模样。

儿郎们纵马在场中疾驰,时而抬弓射箭,吓得奴隶们四散而逃,挤在笼中不断挥拳抢地方。

越青雨微微仰面,稍远处坐了几位女郎,她抬步往那里去。

“越十一娘,请留步。”倏而被人从身后喊住。

越青雨回眸,瞧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她停下,略抬起油纸伞,微微一笑,问道“何事?”

青年低声道:“昨夜的事,我听闻了。”

越青雨面色

平静,视线聚在他的脸上静静打量。

青年没有撑伞,衣衫略湿,脸上不见髯须,白面玉冠,下颌线条清隽,时人赞之玉山春柳,文才仅次于定州谢六,书画更是千金难求。

这人便是洛阳名门祝氏嫡长子,祝后亲侄祝衡,敬文公子。

“若娘子不弃,我愿求娶之。”祝衡脸上渐起薄红,声音虽低,却有几分决绝。

越青雨一怔。

她同祝衡,并无交集。

越青雨常现身在宴会之上,祝衡却不同,无官职在身时且于府读书,遑论去岁任职光禄大夫,并不常外出,谁家的宴会上若能邀上敬文公子,必定会被来客踏破门槛。

唯一一次同他说话,是在一个暴雨日。

山路泥泞,祝衡之妹祝燕宁的马车被困在半山腰,正逢傍晚,天黑恐怕遇险,越青雨路过时,便搭载了她一程。

祝府之外,青年长身玉立,声如敲击玉石,低低垂首:“谢十一娘子今日之恩,来日某必当涌泉相报。”

思及此,越青雨恍然,道:“若为当日马车搭载之故,实是不必。祝娘子昨夜宴会为我冒犯天恩,恩情相抵,公子不必挂怀。”

祝衡抬眸,对上少女清澈潋滟的眸,眉心一动,一时又敛起眼皮,目光落在她搭在伞骨上的手处,想解释些什么。

“敬文,孤竟不知你同十一娘还认识?”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

二人侧眸,瞧见太子萧淮不知何时下马而来,如玉般的脸上露出浅淡笑意,而这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直直落在越青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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