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2)
夜半时分,水榭灯光未灭。
楚挽璃还没睡下,少女穿着中衣,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那一枚鳞片正躺在她的手心里。
楚挽璃在灯下细细打量着,刚拿到手时,这鳞片上分明还闪耀着流光溢彩的银。
如今却已变成了一种冰冷、死气沉沉的深铁灰色,其上察觉不到一分灵力波动。
她怀疑地问:“我这样碰它,哥哥真的可以感觉到吗?它的颜色为什么变得这般厉害?”
伸手戳了一戳那鳞片,鳞片毫无动静。
那日,她听心音的调遣,用它教的法诀,从漆灵山的榕树树洞里头,无声无息取出了这枚鳞片。
楚挽璃喜欢美丽的事物,她喜欢之前鳞片波光粼粼的样子,原本想做成饰品佩戴在身上,但是如今变成了这般,她有些失望。
她问了沈长离颜色为何会忽然变化。
容貌昳丽的青年只是微微笑着,说无碍,随它去,如今的颜色更漂亮。
心音道:“按道理是可以的,颜色无需在意,你好好保存即可。”
它倒是也无所谓颜色如何,只要这确是天阙化身的护心鳞,便有用处。
心音没想到,楚挽璃拿到这片护心鳞会这样轻易。
原本它想要楚挽璃去收集三妖将的信物,楚挽璃没拿到,身上只有误打误撞拿到的一条九尾狐狐尾。
不过,天阙化身的本命心鳞足够抵消这些了。
这是伴随他出生,最珍贵的一枚护心鳞。
之后随着他成长成熟生出的第二枚护心鳞,也不会再像这枚这样灵动漂亮灵气充裕了。
楚挽璃的生母其实非人,是一只魅妖。
当年,青岚宗掌门楚复远出门历练时,意外爱上了一只受伤的魅。他是名门之后,正道剑修,青岚宗未来的掌门,而她只是一只身份低贱,力量弱小的魅妖。
人与非人结合,要诞下孩子极为困难,楚挽璃的出生耗费了魅妖的全部力量,而后,她力竭而亡,楚复远将还在襁褓中的女儿带回了青岚宗。
这是青岚宗的秘密,楚挽璃自己也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母亲是个出身普通的民女,因为难产去世。
楚复远对妖物恨之入骨,这是青岚剑宗的传统,千年前的大战中,楚家子弟折损如此惨重,作为楚家的后裔,怎么可能和一只卑贱的妖物在一起。
自古正邪不两立,掌门娶了一只妖物,掌门之女是妖物混血这件事情,是不可能流传出去的。十多年,楚复远一直用禁术,封住了她体内妖物血脉。
楚挽璃之所以被天道选中,关键的一点便是她的半妖之身和绝佳的修炼天赋。
如今,她得了天阙化身的护心鳞,妖缘已经足够浓郁了,可以完成修补玄天结界的重任。
她被生下来,就是为了这个使命。
过段时日,待楚挽璃以身祭妖,它的任务便也完成了。
之后她再去妖界有什么机缘,就不归它负责了,说实话心音觉得自己很倒霉,遇了个扶不起的阿斗宿主,以及那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它到现在也看不透沈长离到底在想什么,到底爱不爱楚挽璃,原设定里的沈长离是外表清冷的高岭之花,用来给楚挽璃求而不得,启蒙爱欲的。倒是没写他会有这样琢磨不透的深沉心机。
楚挽璃将鳞片贴身收了起来,心中安定,笑吟吟道:“我定然会好好保存。”
楚挽璃什么都喜欢最好的,沈长离是她遇到过最顶级的男人,按心音所说的,他出身尊贵,前途不可限量,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唯一道侣,自是好处多多,沈长离一贯很大方,出手从不吝啬。
况且,她本也喜欢他。
楚挽璃从小便是如此观念,比剑喜欢取巧劲,修行既然可以吃丹药突破,何苦自己辛苦炼气呢。生活也是,有个俊美强大的夫君可以保护提携她,护她一辈子,自然要牢牢把握机会。
或许是因为大局已定,心音倒是也多了几分与楚挽璃聊天的兴致。
它问:“你知道,你之前服用的那些丹药,是你父亲用妖物炼化的吗?”
青岚宗地底,有一个巨大的熔炼炉,弟子捕获回宗的妖兽,大部分都被宗内高层投放入此淬炼,从他们的躯体里,提炼出最精华的结晶。
楚挽璃吃的是其中最上品的,算起来,青岚宗高阶修士,除去沈长离——他不服用任何丹药,几乎都受惠于此过。
楚挽璃笑道:“或许是知道的吧。只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服用丹药便好,何必在乎来源,左右那些妖兽也不是她杀的。
况且,杀了就杀了,那些妖兽既然被捉入了水牢,定然也不怎么清白,能在死前做一点贡献是它们的荣幸。
有捷径可以走,何苦逼迫自己走累的那一条。她生来就是来这世间享受爱与幸福的。
到目前为止,楚挽璃想要的,还没有拿不到的。
以前只有一个沈长离得不到。
如今,也快了。
楚挽璃想起白茸,尽力忽视掉了心中那一点憋屈。
从很早开始,她便对沈长离严防死守,却不料,依旧被白茸钻了空子,不知廉耻地插足他们,好在如今,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在楚挽璃心里,白茸就应该过着入门时那般可怜的日子,一直用艳羡的目光仰望她。
如此,她便还可以对她施以善意。
楚挽璃其实还挺喜欢白茸性格的,她性子柔和,平日不争不抢,温柔恬淡。
只是,这种喜欢,仅限于她对她毫无威胁的时候。而不应该妄想与她争,妄想过上不属于她的生活。
*
白茸的这场病来得快而急。
祝明决要戴墨云将她送去了医馆,可是最近温濯病情又开始反复严重,祝明决忙得焦头烂额,白茸烧得迷糊,叫她不要管自己,去顾看温濯。
她已经是结丹期的修士了
,不怕这些小病。
白茸这几日醒的时候少,几乎都是在浑浑噩噩睡着,反复发热。
这天晚上,又开始下起了雨。
她裹紧了锦被,齿关打颤,只觉得浑身发寒。
耳边似乎响起起了一阵奇异的笛音,若隐若现,时远时近。
随着那段旋律,她的魂魄似乎从身子中飞了出去,轻飘飘的,飞过河川,从很高的地方俯瞰着人间百态。
不知飞了多久,似来到了一座孤寂无人的小岛。
此处风景极为玄奥,一边是灼灼烈火,一边是飞雪冰棱。
两边不但景观极为不同,灵力流动速度甚至也不同。
被一道冲天的结界阻隔开。
上不见天,底下却是……白茸身子一晃,她才发现,自己站的地方并非地面,那结界竟是生在一只巨大的玄龟巨甲之上的,龟壳上绘满了繁复花纹。
岛屿的溪水边上,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黄衣男人,约莫三十余岁,长眉润目,面容慈悲。
白茸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但是又说不上来他到底是谁。
玄黄看着她,上下打量,只是微笑:“甘木,许久不见,你当真是变了太多。()”
白茸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嘴里说的甘木是谁,她迟疑了片刻:“请问,此处是何处?‰()‰[()]『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男子道:“是终结之地,乃玄天结界所在之处。”
白茸以前从楚飞光嘴里听过玄天结界,据说是隔开妖界和人界的结界——她目瞪口呆,再看向此处时,更是觉得极为震撼。
冰火消褪之后,结界一侧是人间洪荒,星斗下倒映着清澈的河川草木——而另外一侧,天地倒悬,千里流火,焦赤色的大地蔓延往远方,寸草不生。
两边空间都在缓缓流动,互相挤压倾轧,如若不是有这个结界阻隔,想必早已重叠。
白茸想起楚飞光描述的千年前的景象,如今,她彻底明白了玄天结界的意义。
…这个男子,是结界的守护人吗?为何对她说许久不见,莫非他们以前认识?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手腕上:“玄天结界即将崩塌,人间会重回千年前的炼狱光景,到时,你可否愿意出手相助?”
白茸只觉神魂一颤,他的气息安宁平稳,对她并没有敌意。
她抿了抿唇,没有犹豫:“我要如何才能帮到你?”
她的血肉灵魂都是如此的美味,光是闻着,便如此心旷神怡。
男子笑意更为温和:“吾需要滋养……”
未等说完,他的身影已经被一道凌厉的剑气冲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浓雾散去些许,眼前岛屿景象消失了。
白茸方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道湍急的水流边,她的半只脚已经踏入河流之中。
这水流是浓稠的血黄色,里面隐约传来冤魂啸叫,不远处的水流之上,架着一座古朴的朱红色桥梁。
竟是忘川。忘川又名三途
() 河,是三魂七魄离体,去往地府的前站。
白茸自小体弱多病,可是自修行之后,她身体素质变好了不少,很少生病,明明只是一场莫名的发烧,竟会在梦中来到这样的地方。
那个陡然出现在浓雾中的男人身形修长,一身白衣。
青面獠牙的罗刹鬼面覆盖了他的面容,男人窄瘦的腰间悬着一柄青钢剑,一手拎着一个赤红色灯笼。
他没有与她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朝着雾中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示意白茸随在他身后。
白茸只是犹豫了一瞬,便跟了上去,她低头看着自己,发现她穿着一身纯白的纱衣,身上未有其他装饰,披散着头发,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奇异打扮。
一路上的魑魅魍魉都被他用剑气荡开。那一柄普通的青钢剑,在他手中削铁如泥,无往不利。
不知走了多远,眼前出现一条狭长的隘口,微微散发着光芒。
男人顿住了脚步,要她就此离开。
忘川之水,对离体生魂损害极大,她魂魄原本残缺,先天不足,再在这里待下去,恐伤了根本。
水流漫漫,白茸即将离开,却陡然回眸,男子果然还未曾离开,面具后是一双漂亮凌厉的眼,他一直在看着她的背影,未曾挪开视线。
白茸凝向他,唇角弯出一个怀念的浅淡笑意:“这是以前去看花灯会时,我曾送与你的面具。”
他以为她忘了。可是,又怎么会忘呢。
那时他总觉得她不够爱他,想要更主动的表达。
男人沉默看着她。
她走近了几步,仰目喃喃道:“那一次灯会,我一直很后悔。”
后悔自己的胆怯,在他们还曾热烈地相爱时,没有勇敢些,至少给过他一个吻。
那时候,青梅竹马,无忧无虑,总以为,今后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
他们相顾无言,遥遥相望,身后是一条浩荡的忘川,时间已经不够了,东方既白,忘川水流越发湍急。
她的身体已经先动了起来,踮起脚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根本抗拒不了她。两具年轻的、两情相悦的身体转瞬难解难分。男人有力的手臂紧拥着她细薄的背脊,白茸微微喘着气,承受不住,眸底蔓延起一层浅浅的水光。
一对恋人依偎在一起,她在他怀中是那样的自然,短暂的温存过后,等待她的不是冰冷的羞辱,而是独属于她的温暖怀抱。
她靠在他怀中,两人十指相缠,他右手撩开她微湿的黑发,低眸在她柔软的面颊上爱怜地亲了亲,低声说:“绒绒,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远离玄天结界。”
“以后,再不要答应任何人这种事情。保护好自己,好好活下去,活得平安喜乐。”
“去一个不会被我发现的地方。”
“这辈子,不要再见我了。”
…
他的身影已然模糊,随后,消
失在涌动的忘川深处。
白茸从梦中惊醒(),胸口还在不住起伏。
金羽真人立于夜空中?()?『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面容晦莫,双掌收入袖袍中,袖袍被夜风吹动。
七日前,他对整个青岚宗,施展了引魂之术。
此法可以让魂魄不全之人的魂魄离体。
如果甘木神女的残缺神魂存在于青岚宗,应是已经起效。
可是,七日过去后,依旧没有任何异状。
他不动声色,撤掉了阵法。
莫非,是他想错了。神女化身并不在青岚宗?
晨光微熹。
室内安安静静,陈设还是睡前的样子。
这一间厢房位置十分僻静,在医馆最边缘的地方,这几日,她实在病得太厉害,又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让人听到她夜半□□,于是找了祝明决,要她把她安排在这里。
烧似乎已经退了,白茸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怔了一瞬,额上似还残余着一点冰雪般的凉意。
白茸想起那个奇异的梦境,百会穴还残余着一丝痛楚,一动脑思考,便牵动心神,一突突地疼,她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圆桌上放着一个竹叶青碗,里头是一碗竹叶石膏药粥,旁边放着一小碟樱桃蜜饯,散发着丝丝凉气。
茶杯中装着微甜的甘蔗水,也是她爱喝的。
祝明决一贯待她很好。
白茸喉咙烧得火烧火燎,去净房洗漱后,用过这顿早膳,她觉得精神好多了。
换了衣服,便头重脚轻、急匆匆往温濯住处赶了过去。
从轩窗往里头看,只见祝明决坐在他的榻边,端着汤药,在照顾着温濯。
温濯已经昏沉了好几日了。
祝明决憔悴了很多,回头看到她:“身子好了?这段时日实在是太忙,无暇顾你。”
白茸低声道:“你们已经对我很好了。药没有效吗?”
祝明决对白茸笑了一下:“是我医术低微,想不到更好的方子了。”
金合欢叶来得珍贵,祝明决不敢乱用,她用灵力水培了合欢叶一月之后,试着撕下了一角配药,其他用料她已经极尽所能的用好了,可是服用后,对温濯病情却几乎没有缓解效果。
果然,这方子里,最重要的是合适的男修的心头血,金合欢叶只是起到了一个中介药引的效果。
或许是察觉到白茸来了,床榻上的男人勉强睁开了眼,他原本白皙的肤色,竟泛起了淡淡的青灰色死意。
见到她,朝她露出了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来。
白茸怎忍看他这般模样,眸底已泛起酸涩。
那会儿,每夜下了剑馆晚课,来丹柏峰用晚膳的日子还历历在目,祝明决和温濯像是她的哥哥和姐姐,医馆是一个小小的家。
她太渴望太珍惜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所以,她才会那么努力拼命地想维护好这一切。
她的人生似乎就是如此,再如何努力,事情的
() 结局也无法改变。
她离开上京,来到来青岚宗,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每件事情,她都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做了,可是,到头来,似乎什么都没有,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濯只是笑,嘶哑道:“绒绒,这几日,能再多陪陪我吗?我怕是只有这些时间了。”
白茸眼泪从侧颊落下。
她心中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关心她,爱她的人,似乎都会一个个远离她,她完全无法挽回。
温濯轻轻握了她的手。
她没有抽回手:“待你病好了,以后,我们仨个一起下山,离开青岚宗,去青州开一家医馆。”
“你安心养病。”
温濯点头,眸底漾起浅淡的笑:“好。”
他咳嗽道:“有了你这番承诺,我定会多撑些时日。”
白茸陪了温濯一整日,与他说话,夜半才回了住处,只觉头重脚轻,倒头就睡。
这几日,她和祝明决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药的事情,只是每日陪着温濯。
白茸精力还没完全恢复,操劳过度后,夜间经常会觉得头疼。
这日醒来后,她方才发现,枕席又湿了大片,估摸着,又是在梦中流泪了,白茸如今很习惯这种事情了,也并未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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