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琴溪山庄二十(1 / 2)
江昭曾想过很多次自己死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十岁父母死在妖邪手下,亲眼目睹爹娘为护他而死,在他也将面临死亡之时,扶潭真人来救了他。
他拜入踏雪峰后勤奋修行,彼时上头有两个师兄,师兄们颇为照顾他,在修行上帮了他许多。
道心坚固,天赋异禀,十五岁结丹,二十五岁元婴,他一直是年轻一辈的第一。
他除了数不清的妖邪,数次重伤濒死,江昭从未害怕。
人迟早有一死,他是修士,承了百姓们的敬仰尊崇,自当以命相护。
他以为自己的死会是有价值的,起码要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人。
可事实上,他什么都没做到。
找不到心爱之人,护不住师弟师妹。
骇人的剑光朝他压迫而来,卷起江昭的鬓发和衣袍,他的眼前一片血红,血水从数个血窟窿中涌出,大量失血让他神识不清,经脉寸断肺腑破碎。
人之将死,他并未觉得害怕。
只是觉得愧疚。
他没能带苏楹、云念和谢卿礼回去。
江昭倒在地上,侧脸贴着粗粝的地面,青苔混着泥土的腥气实在不好闻,琴溪山庄的空气也不如踏雪峰清新。
长睫半敛,光线逐渐模糊。
死亡逼近的那一刹那,凛然的剑光划破虚空直逼面门——
粗重的喘息声回响。
疼痛并未到来。
身前的人呼吸声实在粗重,却带了熟悉的气息。
有股温暖又幽静的味道。
江昭茫然睁眼。
模糊的视线中是纤细的身影,很瘦,个头也不算高,但牢牢挡在他身前。
他听到日思夜想的人在喊他:
“阿昭……”
她哭了,声音颤抖不稳。
她俯身抱起了他,两人周围的一切在迅速倒退、虚化、破碎。
“阿楹……”
等到传送阵法停下后,苏楹放声大哭。
“阿昭,阿昭你看看我……你别吓我……”
苏楹根本不敢将他与以往那个红着脸哄她开心的人联系起来。
踏雪峰三弟子江昭,论天赋是这一辈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他是骄傲肆意的,是干净整洁的。
他不应该是现在这副重伤濒死虚弱无助的样子。
满脸是血,那些鲜红的血染红了青衫,夹杂着的血肉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她用了半身的修为凝聚的这个传送阵,她想救他啊。
“阿昭,阿昭你别吓我……我害怕,我害怕……”
苏楹手忙脚乱翻着乾坤袋,一向最为淡定的人此刻慌得神智全无,不管什么灵丹一股脑拿出来便往江昭嘴里喂。
他吃不下,她便捏碎唇对唇喂给他。
可丹药又顺着
鲜血吐出。()
“阿昭,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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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口剧烈疼痛,却根本没工夫管自己的心疾。
怀中抱着的人唇瓣翕动。
苏楹忙不迭弯下身听他说话。
“阿楹……离开这里……”
苏楹只觉得绝望:“你在这里我怎么走!我走不了啊!我不可能丢下你啊!”
江昭努力仰起身,抬起无力的手抚向她的侧脸,血迹染上少女莹白的脸,又在瞬间被她的泪水冲刷。
他喘着气道:“念念和师弟……和师弟在地道……傀儡师去了……你去告诉他们,告诉他们计划有误……让谢师弟做另外,另外打算……”
他举着令牌交给苏楹:“谢师弟,他给的……你拿着可以……可以找到他……”
苏楹俯首在他胸膛恸哭:“我不去,我不去!”
“阿楹。”他费力拍着她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的话完整:“念念和师弟……需要你,他们需要你……”
“你是他,他们的师姐……你要去保护他们……”
“去救他们……天罡万古阵开启……我们,我们都完了……”
他们都是剑修。
这种专克剑修的邪阵不是他们可以应付的,否则谢卿礼那么强大的人也不会浪费自己三分之一的灵力凝聚在无量镜上,想让他用这镜子暂时吸走天罡万古阵。
苏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江昭的话意味着什么。
她很想自私一次。
不想去管师妹师弟,不想去做这个拯救别人的人。
她想救他,也抛不下他。
可江昭握紧了她的手:“阿楹……能不能帮我一次……”
苏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她浑浑噩噩奔跑着,不敢回头去看,只怕看一眼便会放下一切回去与他同生共死。
迎面的风吹来,泪水糊在脸上冷的骇人,明明才九月份,她却感觉像是处在寒冬腊月。
她跑的很快,完全不管自己的心疾。
要救下她的师妹师弟。
然后带着他们来接江昭。
“阿昭,阿昭,再坚持坚持,等等我……”
她越跑越快。
***
云念随着皇后走了许久。
皇后的步伐越来越僵硬,先前尚能如常人一般走着,如今走两步便喘起气来,额上的汗水细密。
在她又一次险些摔倒之时,云念慌忙托住她的小臂。
“皇后,您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皇后这次没有逞强,她垂首看了眼自己的腿,无奈轻笑道:“还真是不管用了。”
“云姑娘。”皇后抬起头看来,“能否请你背我?”
谢卿礼背着徐从霄安静站在两人身侧,望着皇后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云念应的很快,来到皇后身前半蹲下身:“您上来吧,我来背您。”
() 皇后很轻,趴上来的重量对云念来说不足一提。()
她是个修士,便是背个成年男子也不显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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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云念心头有些酸涩。
她背着皇后,双手放在皇后的大腿下,能清楚察觉到皇后越来越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身体逐渐硬化,与之前像是塑胶的触感相比,如今更像是个泥塑娃娃,云念抓的很紧,生怕她摔下来便碎了。
皇后别过头小声咳嗽着,云念没有停下,依旧沉默地背着她向着她指引的方向走着。
谢卿礼跟在身后,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后身上穿着繁琐,头上带了琳琅满目的头饰,随着她咳嗽的动作声声作响。
她终于止住了咳嗽,靠在云念肩头处。
“云姑娘。”
“嗯,我在。”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这样啊,比阿礼大些,也没事,你们都还年轻。”
云念没应声。
皇后也不嫌无趣,她好像是在试图缓和他们之间死气沉沉的压抑气氛,故意放轻语调。
“你与阿礼认识多久了啊?”
“快三月了。”
“你有喜欢的男子吗?”
“……没有。”
皇后似乎有些失落:“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云念知道她是在找轻松的话题。
她有问必答:“温柔些的,脾气好的,性格纯善的。”
“还有呢?”
云念笑了:“长得好看的。”
皇后也笑了:“姑娘长得这般好看,未来的夫君想必也不会丑,想必好看的要紧。”
云念弯眼:“那是自然,我是个颜狗。”
皇后和谢卿礼听不懂颜狗是何意思,但多少能猜出来。
皇后只顾着笑,目光在云念看不到的地方转向了身后紧紧跟随的少年。
她的眼神有些戏谑,谢卿礼也不是个脸皮厚的,欲盖弥彰地别过了头。
皇后便道:“我倒是很好奇我们阿礼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趴在云念肩膀处跟她小声说着:“我跟你说啊,我们谢家人是出了名的疼媳妇,阿礼的舅舅,大伯,以及阿礼的外祖父,一个比一个疼心上人。”
云念:“……疼媳妇挺好的。”
皇后替云念擦去额上的汗,声音很轻很柔:“云姑娘,我们阿礼也会对你很好的。”
云念没听出来她话中的含义,以为她是在托孤示意她好好照顾谢卿礼。
纵使心里有些替她难受,但面上依旧一派淡然:“您放心,我也会对师弟很好的,他如今背靠玄渺剑宗,我师父是数一数二的剑修,我的几位师兄师姐也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师弟的。”
鸦雀无声。
连皇后也不笑了。
云念以为自己说错了
() 话,可想了又想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小心问:“我说错什么了?”
皇后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云姑娘,你真可爱。”
云念:“……什么?”
皇后:“没事,夸你可爱。”
云念:“……”
三个人的路,总有一个人是不该出现的。
她就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而谢卿礼和皇后两个谢家人似乎总有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总是说些只有她听不懂的话。
云念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少年背着徐从霄。
徐从霄个头不矮,身量又魁梧,谢卿礼背了这般久腰杆依旧挺的笔直,脸色红都没红一瞬,瞧着分外精神的模样。
哦对,还有他背着的徐从霄。
四人世界,只有她和徐从霄是多余的。
云念摇头扼腕叹息。
“云姑娘,向左拐。”
这地道四通八达,每当经过一个岔口,皇后便会拍拍云念的肩膀示意她往哪个方向走。
云念倒是不知道她为何能记住这么多的路,这里绕的她有些晕,若是没有皇后指引,她定然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直到走了许久之后,皇后指了一条最为隐蔽的路。
是条死路。
谢卿礼也察觉出了。
迎面没有一点风,不同于其他的路,这里安静死寂,前面幽黑深邃,两旁的墙壁上挂着的夜明珠兴许是时间长了有些暗淡,像是个张牙舞爪等着他们进入陷阱的深渊。
皇后指了指:“走吧。”
云念看了眼谢卿礼,少年冲她点头。
皇后对他们没有恶意,不管她到底想带他们去哪里,她所做的都是在帮他们。
这条死路不长,等站在了一堵墙之前,皇后道:“云姑娘,放下我吧。”
刚落地她便晃了下,撑住墙才勉强站起。
云念发现,她似乎更加虚弱了。
好似个漏风的娃娃,一旦空气泄尽,便会迅速干瘪下去。
她拒绝了云念的搀扶,挪动着脚步走向那堵石墙。
旁人一息便能走到的地方,她却走了好久,四肢僵硬难以动弹。
云念犹豫着要不要帮她,便见皇后冲她摇了摇头,笑道:“云姑娘不必管我,我已经油尽灯枯了。”
她很平淡,纵使即将面对真正的消亡,眉眼也毫无波澜。
石壁平整光滑,皇后回头问:“可否为我照明?眼睛有些不太好使了。”
云念自是同意的,连忙拿出照明珠举着。
“我来举吧,娘娘您说要做什么?”
“那便多谢姑娘了。”皇后靠着墙壁微微喘气,指着石壁:“帮我照一下这石壁,上面有石画。”
云念上前几步凑近去看,身后刮起一股寒风,谢卿礼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
“师姐,你将照明珠再凑近些。”
云念几乎将珠子挨在
了石壁上。
光滑的石壁除了寒意什么都没有,打磨平整,什么都看不出来。
云念的脸几乎要贴在石壁之上。
谢卿礼放轻了呼吸,似是担心打扰她的思绪。
皇后本就没有呼吸,安静地靠在墙上等着云念。
云念轻轻嗅了嗅,眉心微拧又凑近了些。
她直起了身子。
“白松香。()”云念道,“白松加入明矾研制成墨,透明无色,遇火可显。?()?[()]『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云念推了推谢卿礼:“带着皇后退后几步。”
不用她说,少年已经走到了皇后身前。
两人对视,谢卿礼神色平静,皇后却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笑意逐渐深厚。
少年别过了头:“我带您离开这里。”
他拦腰抱起皇后走了几步,直到离这面石壁几丈远之后才弯下身子小心将她放了下来。
若是云念这是回头,便能发现少年的动作极为轻缓,像是生怕摔着皇后一般。
皇后摸了摸他的头,夹杂的情绪一时半会很难辨别出来。
谢卿礼将她与徐从霄放在一起后便回身去找了云念。
云念指尖点燃灵火,侧脸映着光,轮廓柔和清晰,眸光专注。
灵火被扔掷在墙上却并未熄灭。
浓郁的松木香溢散,扩向更远的地方,只是眨眼间整个地道都是这股奇异的香气。
整个石壁燃起。
幽蓝的火焰跳跃,汇聚成线,沿着特定的路线行走,蜿蜒曲折爬行,直到一副画像浮现。
这简直诡异。
火焰覆盖了整面石壁,热气滚烫,熏烟袅袅。
“这是……琴溪山庄的俯瞰图?”
鳞次栉比的亭台,池水环绕的水榭,一个挨着一个的楼阁。
弯弯曲曲的小路。
云念正对着画像正中间,画上的水榭明显比其他的要高上许多,结合周围的布局,那里便是望月台,是皇帝居住的地方。
皇后在谢卿礼的搀扶下挪步上前:“是。”
云念只觉得神奇。
作画的人画技已经到了出神的程度,琴溪山庄地广,楼阁不知有多少,竟能被缩小画在这一面石壁上。
即使是缩略图,该有的也一点不见含糊。
“这是我画的。”
云念扭过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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