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1 / 2)
老九恨的是牙痒痒,可偏偏如今身在乾清宫,皇上又醒了过来,有些话不好细说。
他眼瞅着老十走了进去,像想起什么似的,拽了他一把:“你看看,我牙上可有韭菜?”
老十仔细看了看,摇头道:“没有了。”
老九心中狐疑,想着弘昼那小崽子怎么知道他吃了韭菜包子的?
下一刻,老十就为他解惑起来,低声道:“不过九哥,你一说话嘴里就一股子韭菜味儿,方才你可是又吃韭菜包子了?我就不懂了,咱们可是皇子,什么好东西没有,你怎么就偏好这一口?”
“平素在自己府上也就罢了,可今儿在乾清宫……你还是收敛些,再不济去漱个口,若是叫皇阿玛闻到了,只怕不大好。”
他们夜半接到皇上病重的消息就匆匆赶了过来,一众皇子皆守在乾清宫,若叫旁人知道老九还有心情吃什么韭菜包子,一个不孝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老九心中了然,敢情弘昼这小崽子是闻到他嘴里有味才如此说的?
他只觉得憋屈的很,大晚上的突然进宫,就这样干守着实在难熬,方才借如厕名义偷偷吃了两个韭菜包子,没想到却坏了大事儿。
但在他看来,包子是好包子,弘昼那小崽子却是个坏胚子。
他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漱口去了。
***
弘昼跟在四爷身后步入寝殿内,几位太医刚为皇上施过针,正在一旁收拾东西,而躺在龙床上的皇上却是面色苍白,不过是短短一夜的时间,就像是老了五六岁似的。
在场就没有傻的,当即一众皇子是心知肚明,心里更是忍不住腹诽起来。
皇阿玛不会真的不行了吧?
在他们的印象中,皇上一向是能文能武,几次御驾亲征,原先年轻时训斥他们这些当儿子的更是中气十足,如今却是病来如山倒,养了好些日子,这病刚有起色,见了老二一次,怎就病成这个样子?
四爷心里也是不安。
他虽担心皇上不假,可心里隐隐也是有些担心的——若按照这般局势,皇上突然驾崩,皇位十有八九会落在老八头上。
不过这个念头是一闪而过,作为一众皇子中年纪最大的,四爷恭声上前:“皇阿玛,您没事儿吧?”
皇上瞧着儿子们齐刷刷站在自己跟前,面上或真心或假意,却都露出关切之色来。
他摆摆手,虚弱道:“朕没事儿。”
说着,他更是道:“方才朕已听魏珠说了,你们昨夜都来了,朕得的又不是什么大病,何须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有个什么二长两短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人在病中都容易胡思乱想,皇上也是如此,他只觉自己心里像有一扇明镜似的,照出了每个人的小心思。
四爷等人也听出皇上言语中的不善,想着天子已老,就怕他们过分担心皇上的身体,他们越是如此,就越是提醒皇上他已经老了。
四
爷便道:“那皇阿玛您好生歇着,儿臣们明日再来看您……”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门外的老九就冲了进来,步履踉跄,声音高昂,更是眼眶泛泪,一进来就道:“皇阿玛,您身子如何了?可真是叫儿臣担心坏了……”
顿时,寝殿内只听得到他那悲痛的啜泣声。
弘昼惊呆了。
他只觉得自己这位九叔真真是有两副面孔,方才对着自己,对着四爷他们是重拳出击,到了皇上跟前就装的像无辜的小白兔似的。
可如今皇上心情不善,老九装了也是白装。
皇上扫了他一眼,不悦道:“你哭什么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死了了!”
老九惶恐,顿时跪地连连道:“皇阿玛,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您定会长命百岁的……”
他越是如此,心情不善的皇上就越是反感。
一旁的老十一个劲儿冲他使眼色,只可惜,他与老九一个太蠢笨,一个太狡黠,两人不是一个频道上的,两人眉来眼去对视了许久,却是鸡同鸭讲。
四爷是看戏不怕台高,自不会多言。
到了最后,皇上皱了皱眉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可怜小弘昼跟在四爷身后巴巴进来,如今提溜转了一圈又恋恋不舍出去。
他虽顽劣,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的,知道这时候皇上病了且心情不好,自不会胡闹。
谁知弘昼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皇上的声音:“弘昼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吧。”
弘昼面色一喜,顶着众人欣羡且不解的目光乖乖回到皇上床边,等着众人都走了之后,才轻声道:“皇玛法,您好些了吗?”
“您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皇上摇摇头,面上总算露出几分笑意来:“朕不饿。”
“昨日之事想必就已经将你吓到了,今日朕这样一病,只怕你更是吓坏了。”
说着,他抬起手摸了摸弘昼的小脑袋瓜子,道:“你了,你可用过早饭?”
弘昼摇摇头,灵机一动道:“我,我担心您的身子,实在是吃不下。”
他当然知道皇上为何会将他留下来,寻常孩子碰上昨日加今日这等事儿,不说吓出个好歹来,起码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但他可不是寻常孩子,如今只拽着皇上的手道:“皇玛法,不如您陪我一起用饭吧?”
“我听瓜尔佳嬷嬷说过,说御膳房做的山药牛肉羹很好吃,我还没吃过了。”
皇上没什么胃口。
任谁碰上这等事,都不会有胃口的。
可架不住弘昼像狗皮膏药似的说个不停,一会说一个人吃饭不香,一会说若皇上不用膳,这御膳房送来的菜式不够多,吃起来不过瘾……可谓是理由颇多,花样百出。
皇上听了直觉好笑,道:“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劝朕用早膳是不是?”
弘昼重重点了点头。
一旁的魏珠也忙道:“皇上,您就看在五阿哥一片孝
心的份上,多少用些早膳吧!方才几位太医都说了,您得好好修养,若是不吃饭,这龙体哪能早日好转?”
皇上索性就扶着弘昼的手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就传膳吧。”
不一会,早膳就摆了上来,弘昼所点的山药牛肉羹摆在最显眼处,如今他已经熟稔帮皇上盛粥起来,更是道:“皇玛法,瓜尔佳嬷嬷说的没错,这粥看起来可真好吃,您快趁热吃。”
他一会又给皇上夹了个虾仁蒸饺,道:“皇玛法,这蒸饺真好吃,里头的虾是又大又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蒸饺。”
他一会更给皇上剥了两个鹌鹑蛋,道:“皇玛法,您看我鹌鹑蛋剥的好不好?之前我和额娘在一起时,我们经常比赛剥鹌鹑蛋,鸡蛋之类的,额娘不仅没我剥的快,也没我剥的好。”
“您乖乖把鹌鹑蛋吃掉,可不能浪费我的心血。”
……
他是花样百出,惹得皇上也不好拒绝,不知不觉,毫无胃口的皇上却吃的比平日里还要多。
另一边,四爷等人前脚刚离开乾清宫,后脚老九身边就围了好几个平素与他关系不错的皇子,一个个皆追问昨日咸安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老九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透了,没好气道:“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还追问个不停?若你们真的这么想知道,不如回乾清宫问皇阿玛好了!”
旁人这才偃旗息鼓,没有追问。
可这些人却想着,老九向来诡计多端,只怕又在耍诈了。
老九索性便撇开众人,独独与老十走在一起。
两人刚走没几步,就见着疾步往乾清宫方向走去的弘皙。
老九不喜欢弘昼是真的,可不喜欢弘皙更是真的,要知道当初老二在位时,没少给他这个弟弟使绊子,就连弘皙这个侄儿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当即老九略一沉吟,就迎了上去:“弘皙,你也进宫了。”
弘皙如今成了亲,不好再像从前一样住在紫禁城里,他虽是一干皇孙中较为年长的,可架不住皇上儿子多大,这个成亲赐宅子,那个成亲赐院子,到了孙子辈,赐下去的院子就离紫禁城有些距离。
况且一辈管一辈,皇上也不愿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但这事儿传到弘皙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弘皙自老二下令被皇上幽禁后,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颓废下去,不仅对宫内宫外之事半点不敢操心,这些日子更是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生怕皇上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可人顺风顺水,高高在上十几年,一朝跌入泥里,换谁都不甘心的。
从前他并没有将这个九叔放在眼里,但如今却恭恭敬敬道:“是,九叔。”
他这般态度,老九很是受用,颔首道:“你这从小在皇阿玛身边长大的,就是与那等子小小年纪就擅装腔作势的人不一样,这脸上的关心之色是装不出来的。”
说着,他拍拍弘皙的肩膀:“只是可惜啊,皇阿玛从前最
疼爱的孙儿是你,如今却换成了别人。”()
“皇阿玛从小看重你,更是一直以你将皇太孙的标准培养,只是如今,这皇太孙怕是要换人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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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孙?
弘皙深吸一口气,将肺腑里的不甘咽了下去。
从前别说旁人是这样以为的,就连他也是这样以为的,如今却只能含笑道:“九叔说笑了。”
他太清楚老九是什么性子,却还是将这话听到了心里,只道:“九叔,我还要去给皇玛法请安了,就先走了。”
待老九点了点头,他这才离开。
谁知他没走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老九的戏谑声:“……老十,你看看,这就叫做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从前多风光的一个人啊,如今皇阿玛病了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啧啧,真是叫人唏嘘啊!”
听到这话,弘皙的拳头捏的紧紧地,却是深吸一口气后神色如常去了乾清宫。
他时时刻刻记得额娘李佳侧福晋与他说的话——弘皙,额娘只怕这辈子就要与你阿玛关在咸安宫了,这辈子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但你不一样,你是皇上最疼爱的孙儿,皇上如今年纪大了,太子之位不会空悬太久,虽说你的那些叔叔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从古至今,却也不是没有立过皇太孙的先例,额娘等着你,等着你将我们都救出去!额娘就只能指望你了!
所以弘皙一直表现的十分乖顺,不争不抢,即便自己的亲事一直没有敲定,他也没有因这等事求到皇上跟前。
对于皇太孙这位置,他原先不说胜算很大,可进了乾清宫,瞧见皇上与弘昼亲亲热热用着早膳,这让他觉得就算是皇上真立了皇太孙,这位置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皇上瞧见弘皙请安后呆呆站在一旁,知道弘皙这几年下来愈发谨慎,并未将昨日之事迁怒于他身上:“……朕知道你向来孝顺,你那府邸离紫禁城有些距离,这时候就过来了,想必是一接到消息就过来了。”
“可用过早饭了?若是没有用,就一同坐下用些吧。”
若换成往日,弘皙定不会答应的,如今他与皇上的相处模式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人呐,都是有好胜心的,他见着弘昼坐在皇上身边,竟不自觉点点头:“多谢皇玛法。”
弘昼对弘皙印象并不差,甚至还挺好的,毕竟弘皙一众是他们这些皇孙的表象。
他见弘皙束手束脚,再想着皇玛法说若他与弘皙落水定救他,顿时就对弘皙生出“弘皙堂兄好像挺可怜”的感觉来,不自觉照顾起弘皙来:“弘皙堂兄,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弘皙堂兄,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胃口,若是你吃不惯,再要御膳房送些吃食过来。”
……
弘皙这一顿饭吃下来是味同嚼蜡,前几日他还以主人姿态招待弘昼,不曾想这才几日啊,竟风水轮流转起来?
一顿饭吃完,弘皙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更是与皇上道:“皇玛法,孙儿……孙儿有话想和您说
() 。”
他这话一出,魏珠就极有眼力见的带着屋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下去了。
可偏偏这时候弘昼正在吃樱/桃,一颗颗樱/桃乃是从烟台送来的,又大又甜,宛如蜜蜡,他吃的可忘情了。
弘皙不知道弘昼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眼神下意识落在弘昼面上。
他这小动作并没有逃过皇上的眼睛,皇上只淡淡道:“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这就是并没有将弘昼当外人的意思。
弘皙心里是愈发苦涩,应了声是后就跪了下来:“皇玛法,孙儿听说您昨日去了咸安宫,是不是……是不是阿玛又惹您生气了?孙儿求您保重龙体,莫要因阿玛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如今虽看似与老二划清了界限,但两人却是父子,如今这话未尝不是没有试探皇上的意思。
皇上淡淡道:“朕没有生你阿玛的气,更不会将他所做下的错事迁怒到你身上。”
他说这话时就好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人一般:“以后他是他,你是你,你也不必在朕跟前提起他了。”
弘皙愣了一愣,知道皇玛法这是彻底放弃阿玛了,只能应是。
弘昼并不在意弘皙,但却是在意正生着病的皇上的,如今见皇上脸色略有些不好看,便塞了颗樱/桃到皇上嘴里:“皇玛法,您尝尝,可甜了。”
皇上尝了尝,微微颔首道:“是还不错。”
弘皙见状,便道:“皇玛法您今日说的话孙儿都记下了,孙儿……就不打扰您歇息了。”
皇上称好。
可他却是看着弘皙离开的背影良久没有回神,等着他再一回神时,弘昼正巴巴盯着自己。
他不由笑道:“你看着朕做什么?”
弘昼衷心称赞道:“我觉得您是个好皇上,是个好皇阿玛,也是个好皇玛法。”
说着,他也不等皇上问询,就自顾自解释道:“您看您,即便每日病着都还不忘批阅奏折,有的时候还会看奏折看到很晚。”
“您对二伯,对阿玛都还不错,就连对上九叔……嗯,都是个好脾气的,若换成我是您,我肯定是要骂九叔的。”
“还有您对我,对弘皙堂兄也都很好。”
皇上苦笑一声:“恐怕像你这样想朕的人并不多。”
“人都是贪心的,朕给他们再多,对他们再好,他们也是嫌不够。”
就比如老二,就比如老大,就比如如今的弘皙等人。
弘昼对这话是一知半解,正欲问一问时,后宫大部队就来了。
像德妃娘娘等人都是浸淫后宫的老人儿了,知道皇上正在养病,若她们一个赶一个的过来定会打扰皇上养病,但不来吧,更是说不过去,便结伴一起过来。
今日过来的有德妃娘娘,宜妃娘娘,荣妃娘娘,甚至连惠妃娘娘都来了,至于那些说不上名号的妃嫔也有数十个,便是一个个女人不敢多言语打扰皇上养病,可哪怕一人说上一句,也够热闹的。
弘昼就这样静静坐在皇上身边,鼻尖传来一阵又一阵浓郁的香气,感受耳畔那些女人们叽叽喳喳的,愈发觉得当皇上好累。
他更是佩服皇上能够面不改色与这十多个女人寒暄,问问德妃娘娘花圃中移过去的花儿可都种活了,问问荣妃娘娘的咳疾好了些没……可谓雨露均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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