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1 / 2)
第二天其实是个好日子,大晴天,又宜走亲访友的,娄二奶奶兴冲冲准备去程家赴宴,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就把这事提了又提,当时凌霜就没接话,等到她叫凌霜出门时,如意才过来道:“二奶奶,小姐说她身体不舒服,不想去了。”
“她身体不舒服?”娄二奶奶一点不信,道:“让她别装了,赶紧换衣服,别让我去逮她。”
但她等了一阵子,凌霜竟然还不出来,她把脸一沉,真去房里抓人了。到那一看,先有三分火气:别说出门的衣服了,凌霜连外衣都没穿,就坐在窗边晒太阳呢,旁边娴月也是一样,趴着在那玩小缸里的金鱼。
她们俩就是凑在一起,才越学越歪的,据娄二奶奶观察,娴月是看起来剑走偏锋,实则骨子里还是没太出格,是正正经经想在花信宴上找个如意郎君的心思,而且也听她的话。真正气人的还属凌霜,说不定娴月迟迟不定下张敬程都是被她影响的。
因为这缘故,娄二奶奶今天开口就带着点治一治凌霜的意思,上来就道:“三小姐,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我和你爹可都等着你出门呢。”
凌霜回得也气人:“用不着等我,你们要去自己去,我又不是拉车的马,我不去你们还出不了门还是怎么的?”
娄二奶奶这点倒还好,不会因为女儿讲这些贫嘴而说她,横竖她自己也是爱玩笑的性格,觉得这还是聪明的表现。
但今天凌霜的聪明可就用错地方了。
“我们是不等你拉车,但我和你爹今天去程家就是为了你,不然我在家舒舒服服歇一天不好?我们都一大早起来在这准备停当了,你倒不去了,是什么意思?”娄二奶奶站着问到面前来。
娴月收回玩金鱼的手了。她向来是最敏锐的,闻到了一场狂风骤雨的气息。
以她对自家娘亲的了解,娄二奶奶当着别人的面尤为好强,私下倒还好,她避开也许更好,但看凌霜的架势,是想一次性把程家的事给解决的,这就跟娄二奶奶怎么样都没关系了,因为必定有一架要吵,自己留下来,还有点转圜的余地,能帮着劝和点。
就在她犹豫之间,凌霜已经把火苗点燃了。
“我早说了很多次了,但娘不听,那我今天就再说最后一次。”凌霜把手从鱼缸里拿出来,抬起头看着娄二奶奶道:“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去跟程家结交,也请你不要把这些事算在我头上,你爱跟程家结交,是你自己的决定,不结交,也不关我事,但你不能结交了,又说是为我,还是在我无数次说过不需要你为我的情况下,这跟强买强卖有什么区别,你能拉着街上的过路人说你为他做了一屋子的酒菜,逼着他付账吧?”
“好,我成了酒家,你成了过路人了。”娄二奶奶直接问到她脸上来:“凌霜,你可别太特立独行了,咱们家已经是难得的开明了,你这话放到外面去,谁不觉得你有问题。说一千道一万,我都是你娘,你看看京城其他小姐,什么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你有商有量,反而成了我强买强卖了?我要真强买强卖,你还在这里?”
凌霜抿起了唇。
娴月在心里叹了口气。
娄二奶奶这番话,可谓处处踩着凌霜的底线,别看凌霜平时无法无天,其实她万事不过心,真要把她惹翻了,也算难得。
而娄二奶奶显然就做到了。
凌霜抬起了她那向来漫不经心的眼睛,也坐了起来,直接看着娄二奶奶。
“娘,我也说句实话,你想跟我有商有量,咱们就商量,你要不想商量,就直接来硬的,也直说,咱们母女之间,没什么不好说的……”
娄二奶奶显然也慌了一下,但做母亲的尊严在这,又当着娴月的面,她只能硬气地顶住了,问道:“什么来不来硬的?我还跟你来硬的了?你出去问问……”
“我不出去问,我就聊我们俩。”凌霜直接反问她:“你到底是觉得父母能决定女儿的婚事,是天经地义,还是应该有商有量。你要觉得是天经地义,那我们就不必说了,你就跟你羡慕的那些‘别人家的父母’一样,在我身上试试那些招数,看看后果。你要是愿意跟我商量,那也不要提什么别人家,像你亏了多少一样,这是你的决定,不代表我欠了你什么。你先做这个选择,我们再接着往下说。”
凌霜厉害,就厉害在这,寻常人根本连说都说她不过,连娄二奶奶久经商场,也一时有些语结。
“你不欠我什么?我是你娘,我生你出来,你就欠了我的!”娄二奶奶也开始拿出世上父母常见的那套来,走到凌霜面前,苦口婆心地道:“世上谁会这样替你着想,除了你父母。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你当外面人跟你嘻嘻哈哈是好的?人家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看你笑话呢,她们巴不得你嫁不到如意郎君,少了个人跟她们抢,只有我会真心为你打算……”
“那我就不要这个真心打算。”凌霜平静道:“我要你跟外人一样,纵容我就行,你也轻松,我也轻松,难道不好?”
她气人是真气人,句句噎人,娄二奶奶那套对娴月都有用的苦劝,到她这整个是撞到了石壁上。
“你听听你说的糊涂话!”娄二奶奶心知凌霜的意思,一直以来,她们母女之间的平静都是靠娄二奶奶不直面这问题而维持着,她也是带着点侥幸的心思,如同藤蔓后隐藏着万丈深渊,她已经隐隐觉察到了寒气,但仍然装作不知道,骗自己凌霜只是一时负气,或是年少时的叛逆,等大了懂事了就好。
但今天显然是藏不住了。
“我真是被你气得头风都要犯了。”娄二奶奶揉着太阳穴,旁边黄娘子和如意都连忙过来扶,娴月也道:“娘坐下说吧。”
娄二奶奶坐在圈椅里,看着一脸无动于衷的凌霜,气得眼泪都要出来:“凌霜,我真不知道你这脑子里是怎么想的,都说你聪明,都说你厉害,你的聪明厉害正该用到正道上,你可知道外面的人会怎么看你,你这样的相貌人品,为什么要糟蹋自己到这地步,等到花信宴过去,你一事无成,什么聪明才智都一文不值……”
“那就让它一文不值。”凌霜反问:“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别人叫我去死我也去死吗?这世上有的是爱嚼舌头根子的俗人,我难道要为他们而活?”
“你看不起他们是对的,但你要做出一番成就来,才好鄙视他们,不然人家只当你空口白话。”娄二奶奶苦劝道:“就比如程筠,你看不起程夫人,看不起程筠,你就找个比他更好的,让他们知道自己错失了你,那才后悔莫及……”
凌霜笑了。
“娘,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我们柜上的伙计都会玩的把戏,你进店买东西,伙计看不起你,你就找来掌柜,买一堆东西,这样就能羞辱那伙计?真正该做的,是转头离开这个店,只要买了你就亏,做生意的永远是赚的……”
“那你就能一世不买东西?”娄二奶奶又气得站起来,直问到她脸上:“那你就一世不嫁?”
“是,如果你说的嫁,是指离开自己原来的家,嫁到别人家做牛做马,生儿育女,一辈子斗小妾,背地里抱怨公婆,操持家计,最大的快乐就是晚上和人约个牌局,和几个夫人一起议论别人家的是非,嚼舌根子嚼到满目放光的话,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的。”凌霜直接回答了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