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2)
夏天到了,大三的假期来临。快到毕业年,有长远规划的同学开始各自忙碌。
纪珍棠也需要帮她的品牌自媒体账号做一些筹谋,她今年暑假没出去打工,找团队,勘景,做了几场拍摄,正式地规划起她未来的发展路线。
她把自己的设计摆出来,被人家夸超前。
艺术从没有标准答案,可是放到校园里,又要面临种种考核。
纪珍棠从前一直苦于成绩,因为处在半山腰的分数,实在难于往上升。
她也为这些事情痛苦、焦灼过,到头来,受到了身体的负面反馈。
后来在学校博物馆遇见了钟逾白。
不知道多久以前上交的画被挂在不起眼角落里,他偷看到了她的小鱼和山水,还有她签下的小小艺名。
每每想起,都是让她觉得很有力量的一段相逢。
纪珍棠设计了一枚红色小鲤鱼的胸针,是给钟逾白的,算是某种纪念。
他很少对事物表现出热情,为了她养在家里的那两条鱼,大概就是他雷打不动的规律里最为显著的情怀了。
胸针到手那一天,她前所未有地高兴,放在掌心,看了又看。
期末周过完,宿舍空了。纪珍棠坐在桌前,把胸针小心翼翼地装盒,处理好之后,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秦美兰说最近忙,所以才没对她关心太多,又嘘寒问暖,聊起近况。
纪珍棠都说好,爸爸也好,一直笑眯眯,完全不提和纪桓的那些糟心事。
秦美兰这几年还在星洲的咖啡厂做事,从后面的流水线女工往上升,今年已经当上部门经理了,她吃了没文化的亏,苦了一辈子,也终于等来时来运转的机会。
有时会问纪珍棠缺不缺钱,很多年,妈妈没有在她面前提钱的事,她听得出,这是因为现在手里宽裕了。
但纪珍棠摇着头说不用。
秦美兰说:“快毕业了是吧,等工作了就好了,能自己赚钱,不用靠你爸爸接济。”
“……”
纪珍棠听着妈妈的话,看她手上的蓝宝石,心中五味杂陈,突然接不上话,她沉默了很久。
妈妈又问她:“工作有什么想法吗?如果国内就业形式不好,你考虑考虑回星洲,妈妈在这里认识一些珠宝公司的经理,星洲珠宝的行情还是不错的。”
纪珍棠喃喃:“星洲……?真的吗。”
秦美兰说:“是呀,哪怕在唐人街开个小店铺也能赚个糊口钱,发达国家的老板多,市场也景气。”
她顿了顿,脑子里乱乱的:“可是我没有想过出国啊,我最近在做自己的设计品牌。”
秦美兰哦了声:“没什么,我就是帮你提供一个思路,现在星洲这边的政府也在想办法留住中国的留学生呢,你来,就是个顺水推舟的事,靠妈妈近一些不好吗?”
纪珍棠听着,把嘴唇咬白了。她想说话,但说不出口。
“
是不是怪妈妈当年把你送走?”
“没有,”她说,“没有怪,我就是……”
就是觉得你们大人真的好奇怪啊,不要了就送走,想念了又召回。
到现在,纷纷献出殷勤的爱意,企图填补她成长的空虚。
可惜为时过晚,重圆的破镜也全是拼贴的裂缝。
秦美兰的语气无奈而内疚:“对不起宝贝,以前条件不好,实在没有办法。现在日子好过一点了——”
纪珍棠打断她:“妈,我要跟你说个事。”
“嗯,你说。”
她本来并不打算提的,但是话已至此,纪珍棠还是支支吾吾说出口:“我……”
她整理了一下措辞:“我前几天,见到少爷了。”
秦美兰不解:“什么少爷?”
纪珍棠说:“就是我小的时候,陈府的那个少爷。”
秦美兰一愣,显然紧张起来,声音扬起几个度:“你见到他了?他现在在中国?”
纪珍棠握着手机,也随她变得紧张,手心都冒汗:“对,我们生活的地方还挺近的。他不姓陈,姓钟。”
“打过招呼吗?他认出你了?”
她说:“没有。”
沉吟片刻,秦美兰像是松下一口气,语气重新温和下来,她说:“没有就好,离他远一点。”
妈妈倒是松了口气。
但纪珍棠怔住,仿佛喉咙被人扼紧:“为什么啊?我们小时候很亲的,太太对我也很好的,我到现在都——”
话音未落,便听见秦美兰说道:“不要招惹是非,过好自己平平淡淡的生活。不该认识的人,我们就识趣点,离远点。”
纪珍棠:“……”
“有些事你可能是不记得了,那时候太小。”
“我记得,”她说,“我记得那艘船,我记得有人开枪,也记得太太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
虽然年纪很小,因为事情太深刻,她都记得。
秦美兰缓了缓,“记得就好,也不用问我为什么了。”
“……”
挂掉电话后,纪珍棠的心里乱成一团。
满脑子都是妈妈说的那句:离他远一点。
她不是需要在爸爸和妈妈那里寻求到肯定和祝福,却也忍不住难过于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唱衰。
她甚至想,如果告诉她真相,秦美兰或许连夜赶到中国也要把他们拆散。
为了分心,她把那天没看完的《燃烧》接着看下去。
钟逾白足够有耐心风度,他一直在努力地帮她消除一些阶级上的桎梏,虽然改变不了世俗的偏见,但起码能让她有所改观,对穷富参差的固有理解。
他已经非常努力,但拦不住她喜欢钻研这类作品。
那天钟逾白陪她看了会,可能觉得这开场太无趣,忍不住问,“这电影好看?”
她半开玩笑,念念有词:“你们高尚的人都看鲁迅嘛,我们低俗的
人呢,就爱看拜金女。看看她们活色生香的繁华生活,再看看她们殊途同归的倒霉下场。()”
他不再看电影,转而看向她。殊途同归这个词,似有用意。
纪珍棠说:“我很喜欢看有着悲剧色彩的东西,明知道要毁灭,还是忍不住想要抓住,欲望和理智的博弈很精彩。话说回来,短暂的浪漫也挺好的。?()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她喃喃,像注解,又像是自我劝诫。
放半年前,说这话,她是释怀心境。放现在,字里行间,却全是掩饰不住的遗憾。
钟逾白抬手要关掉电影。
纪珍棠笑笑说:“别,我没在照镜子。”
他的纵容,同样包括放任她的遗憾滋生。
-
放暑假第二天,纪珍棠去了和摄制团队约好的地方,在青城老城厢的一座古桥。
在此之前,祝青萤跟着她拍过一回,红玉蝴蝶的宣传视频已经发了出去,流量眷顾她,加上有营销经验的王潜星帮忙,最终呈现的反响很好。
这一回要拍的设计品还是具有江南风味的一系列古典玉器。
在出发的中巴车上,纪珍棠给祝青萤看上回的视频。
“超级美,这个后期的转场真的绝了,当然啦,主要还是人长得美,天仙下凡,别说穿婚服,就是披个麻袋上场,少说也得有个三十万点赞吧。”
她嘴巴很甜,祝青萤没有再看手机,转而看着纪珍棠的侧脸,轻轻笑了。
“你的镜头感逆天了,姐姐。”
她说:“上学的时候做过书模。”
纪珍棠愣一下,随后笑弯了眼:“怪不得呢,我果然眼光毒,一挑就挑了个专业选手。”
祝青萤笑着,没再接话。
她很安静,属于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那种个性,纪珍棠能看出来,她在回避一些无用的社交。
她也放下手机,玩笑问她:“你的经纪人怎么玩忽职守,好几次都不现身,一定要扣他工资。”
祝青萤轻微不解:“什么经纪人?”
恍惚想起什么,她失笑一声:“你听他扯。”
车开得很快,日光从树影里穿过,落在女孩子单薄的眼皮上,纪珍棠看着她浅淡的眉目,带点试探的意图问她:“你们这样的家庭,安排子女的婚事是不是很看重利益?”
“可能吧,”祝青萤答得淡淡,“我不是很在意这些。”
“你完全不在意吗?”
“也许是流程走得太快,还没轮到我在意,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她解释道,“我结婚是家里安排的,我只需要妥协就好。”
纪珍棠有一点点惊讶,问:“那你自己不想结啊?”
“我对婚姻不排斥。”她顿了顿,“也是希望能改善一下我当时并不算好的状态。”
“那改善了吗?”
祝青萤想了想,只是说:“改变了。”
她回答完,转而问眼眸深深的纪珍棠:“你很想结婚?”
() 纪珍棠有点难为情,期期艾艾说:“没,没有,不知道啊,我还小呢。”
祝青萤莞尔:“很多的大事都是在不经意间定下的,根本不按照你的计划来。几岁结婚,和谁结婚,全部都是阴差阳错。就像你说的,开盲盒一样。”
纪珍棠不禁问,“那你现在觉得,你开到想要的礼物了吗?”
她稍稍思忖,说:“并不是我想要的,但也是很好的礼物。”
夏天的江南,一点都不温婉美好,板砖路被晒得烫脚,太阳底下简直没法待。
拍摄到后半程,有个年轻小伙子热情地过来送些吃的喝的。
工作人员自然问谁送的,小伙子说是陈总。
当时纪珍棠坐在古街上一间咖啡店外的露天花园看脚本,看见陌生人提着吃的喝的过来分发,她回头张望一番,在桥对岸看见了有过一面之缘的库里南。
祝青萤举着团扇,在桥中央摆造型。
她很有耐力,即便快被晒化了,脸上也不显示半点燥意,展现着一种心静自然凉的修为,清清冷冷一双眼睛看向镜头。
纪珍棠身后有人过来。
男性的声音,低沉问一声:“伞有吗?”
她抬头,看见了白衫西裤的高个子男人。
咖啡店老板应了一声,很快送来一把伞。
陈恪快速接过,说句“谢了”,然后往桥上走。
等摄影师喊了声咔,拍摄暂停,陈恪旋即把伞撑起来,没让他老婆多沾一秒的太阳。
祝青萤给他一个口红,她一个字没说,但他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一只手撑着伞,一边稍稍折身,帮她小心地补妆。
纪珍棠在一旁看着,不由笑咧咧。她想起苏云梨说的磁场吸引,这种吸引力在此刻变成具体。
祝青萤沉默地等着,看脚本上的字,一会抬头问他:“你给大家买了很多东西?”
陈恪把口红盖上,揣回自己裤兜里:“嗯,我说你们行行好,我不在的时候,可别欺负我老婆。”
她轻愣,又不禁笑了下,问:“你一会还走吗?”
“来都来了,不把你顺回去?”
“好,”祝青萤简单地应,又别别扭扭地解释了一句,“我也没有非要跟你走,只是大巴不太舒服,开太快了我头晕。”
陈恪看了会她揪眉的神情,轻轻笑了,“晕车不知道说一声?”
“……”
他曲指敲敲她额角,“闷葫芦。”
陈恪过来的时候,纪珍棠已经没有再看着那边了,她正在研究摄影师发过来的几段素材,一抬头发现对面悄无声息坐过来一个人。
纪珍棠正喝着他送过来的冰镇绿豆粥,对上男人正凝视着她的双目,咬着吸管的牙齿陡然一松。
“你好,陈总。”她热情地打招呼。
他长腿交叠,在她对面懒散地倚坐。
她近看他眉眼,虽然有血缘关系,但陈恪跟钟逾白不像,
他身上有着浑然天成的纨绔劲,像个游刃有余的老手,手握一堆情场上的通行证,然而那双眼梢微扬的桃花眼,在看他太太以外的人时,却根本没有什么多情温柔可言,全是机警和慧黠。
她想起钟逾白说陈恪的口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几个字,也算称得上这双眼了。
陈恪没跟她说你好,直入主题:“你跟我哥怎么认识的?”
纪珍棠被问蒙住。
她没在想他们怎么认识,而是在怀疑陈恪是不是在试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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