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2)
“呸!”陈卫数着手上的钱,“叫得这么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这样的,还担心自己会被人上!”
申琇云惊慌理着衣服坐起来,脸上因为刚才挣扎的太压力,被水泥磨破了皮,渗着血丝,拼命咽着口水,被吓得还没回魂。
“三百块不到。”陈卫手里抓着一把钱,连一分的都被搜了出来,“尾款总共六百块,我是诚信人,不多拿,也不绝不可能少要,还欠我三百,明天不送过来,我就去你单位要。”
“你.......”
申琇云蓬头垢面,咬牙切齿看着他,却说不出任何字,原以为今天来是拿捏准了他,没想到他宁可跟她撕破脸,放弃黑市,也不肯吃下这个闷亏,居然还敢对她动手动脚,更重要的是,她还被他反拿捏住了。
他要真去了工商所,找她要钱,她一切都完了。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装不认识,反说他泼脏水就可以的,两人交易这么多年,虽然她一再谨慎小心,没留下什么痕迹,但对方手里总会抓住一些她的辫子。
就像她的手里同样捏着他的尾巴一样。
“你以为,我会让你有好果子吃?”
“有没有好果子,你都得把剩下的三百块钱还了再说,不然.......”陈卫坐在床上,抽了一根烟,点燃狂吸几口,“琳琳倒是挺对我胃口的。”
“你敢!”申琇云霍地站起身,“你敢对琳琳起心思,我绝对送你去吃枪子!”
陈卫眼神阴恻,“是你要闹到这一步。”
申琇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看着桌子上的钱,脑子一阵晕厥,喉咙里泛起了腥意。
该死的小偷!
她已经付了一千块,全打水漂了,现在又损失了三百块,还另外欠着三百!
关键钱没了,东西还没拿到,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急需这些东西,她主任的位置,女儿的工作,女婿的升职,全都火烧眉毛等着,却弄都弄不到!
就算能弄到,还要再拿这么多钱出来,不,起码要拿双倍的钱出来。
因为陈卫给她弄到的票钱,是低于黑市价格一半的,现在要是自己找人去弄,不可能是这个价格。
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
申琇云走下阁楼的时候,心里被怒气与懊悔装满,要不是那该死的小偷,她怎么会和陈卫撕破脸,要不是那该死的小偷,女婿今天上门,说不定就是来聊结婚的事!
虽然她当着女儿的面,说邹凯不好。
但是,谁不想和邹家攀上关系,更别说当亲家了。
现在所有希望全都大打折扣了!
“该死的小偷!该死的小偷!该死的小偷!”
“小舅妈,你好棒呀!”
“小舅妈,你真厉害!”
大丫二丫崇拜看着正在忙碌的小舅妈,一早上起来,几下就把大舅舅留下的床,柜子,书桌全给拆成木板了。
水琅放下手里
的锯子,拿着铅笔在处理好的木头上做记号,“差一张床的木料,要去买木材,还有大姐,弄堂里应该有木匠吧?我想借用工具。”
周卉惊讶问:“你还会木工?”
“会一点。”水琅以前习惯性在开工以前用木板做一套模型出来,榫卯工艺与现代快节奏机器钉子工艺,都有尝试过,不过这年代钉子值钱,一般人都用不起。
“有,有在家具厂做木工的,也有在木材厂工作的,但不熟悉。”周卉搜寻着记忆,“哎对了,可以找老油条,他每天走街窜巷,虽然没有正经工作,但是屋里厢的这些物事,他都有花头,而且他爷原来就是木工,他也学过。”
“老油条?这是个人名?”
水琅拿着纸笔走到旁边坐下,“那这老油条住在梧桐里?”
“就在隔壁7号楼亭子间,他和他娘住在里面。”周卉指着隔壁二楼,“你是不是还没去看过亭子间,就是楼梯直上去第一个房间,站在下面,就能看到小敏的房间。”
“知道,那我过去问问。”
“小卉~”
水琅刚想走,客厅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顿时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会有陌生人从客厅里走出来,“谁?”
“好像是,三楼卢奶奶。”周卉朝着客厅应了一声,“卢奶奶,我在天井。”
“我看见了,哦呦,小卉,不晓得有多少年没看见过你了。”
客厅走出来一个举止蛮优雅的老太太,衣着整洁干净,短发剪得利索,即使从走路姿态看上去年纪不小了,但是一点儿也不见老态,从头发丝到脚,都充满了沪城腔调,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盘,走出客厅,来到天井了,发现是里面装着馄饨。
周卉善意一笑,“卢奶奶,你还是那么漂亮。”
“快要六十岁了,哪还能称得上漂亮。”卢奶奶端着馄饨,看着周卉的双腿满是心疼,“造孽啊,想想你小时候,一直跳芭蕾舞呢,穿着小裙子,白袜子,芭蕾舞鞋,就像只白天鹅一样,现在弄成这个样子,可惜哦。”
真会聊天。
水琅差点就翻了白眼。
“这是小赫老婆吧?”卢奶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水琅,“听说小姑娘对我们小卉老好了,心地特别善良,侬好侬好。”
“侬好。”
水琅学她的腔调,客气一笑。
“喏,我今天早晨去粮站排队买的馄饨皮,买了肉,包的荠菜馄饨。”卢奶奶将手里的馄饨挨个递给她们看,重点给了三个丫头看,“想吃伐?卖相老好了伐?去拿筷子来吃,可怜你们在乡下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水琅:“........”
周卉看着弟新妇的表情,低头一笑,“卢奶奶,你这是做啥,馄饨皮难买,好不容易攒到票换到了,你留着跟卢爷爷一起吃呀,不要送给我们。”
“是呀,特别难买,我上次吃馄饨还是过年的时候,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总算又能尝到味道。”卢奶奶坐在凳子
上,“小姑娘,你也吃吧,听说你是从北大荒来,北大荒那个地方比乡下还要苦,是不是从来都没吃过白面,肉就更没吃过了吧,赶紧尝尝。”
水琅终于将白眼翻了出来。
虽然卢奶奶说得都对。
水琅去了十年,确实没吃过白面,没吃过肉。
“来呀,快吃呀。”
卢奶奶还在说,“我盛了五只,你们分着吃,刚刚好。”
真是一个也不多,一个也不少,水琅心底是感谢的,但离诚心诚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她也很想吃,但是暂时没有吃。
果然,在三个丫头刚咬了一口馄饨后,卢奶奶就开口了:“真没想到,你们会分了家,小赫早出晚归,总是碰不上,我想了,就直接同你们商量了。”
周卉跟水琅一样,一直没有动筷子,“卢奶奶,有啥事体,你讲。”
“巧芝昨天晚上跟我讲,以后三楼晒台,他们家要用一半。”卢奶奶指着晒台道:“当初商量好了,底楼后厨房你们用,三楼晒台我们用,我们厨房都搭了好多年了,现在复兴夫妻俩突然讲要分一半,你说,哪能办。”
周卉愣住,没想到卢奶奶下来是说这样的事,她看了一眼的水琅,发现她的表情似乎意料之中,顿了顿,回道:“卢奶奶,这个事体,跟我们没有关系的呀,你们两家商量好了呀。”
“啥?”卢奶奶惊讶看着周卉,“小卉,你哪能这么讲话,复兴总归是你兄弟的呀,哪能跟你没有关系,你讲这个样子的话不对,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之间,就是最亲的亲人,不能断掉的呀。”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卉着急道:“我是讲,二楼三楼的事你们自己商量。”
“你们兄弟姐妹是不好疏远的,虽然分了家,还是要常来常往。”卢奶奶一脸善意劝道:“复兴夫妻俩要晒衣裳,你们就让她到天井里头来晒,这样后厨房也还是你们家的,我不沾边,两家还是清清爽爽,这个样子最好,你讲呢?”
水琅好奇问:“你不沾边,平时是怎么上去的?”
卢奶奶面色一顿,“哎呦,我们只是从后门过一下的呀,又不占用后厨房的地方。”
水琅点了点头,“那这个样子的话,我们就把后厨房过道摆上东西,以后让大哥大嫂从前门走,一样是常来常往。”
卢奶奶张着嘴,说不出话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叫道:“你这小姑娘哪能这个样子,后厨房虽然是你们在用,但那是公共空间呀,本来有我们一份,你哪能好全占上,不给我们家的人走。”
“我还以为卢奶奶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公共空间,什么地方是私人空间呢。”水琅笑着道:“既然知道,还想把别人家的私人空间变成公共空间,只考虑自己家方便?”
卢奶奶不吭声了,脸色也慢慢不好看了,端起还剩一颗馄饨的盘子,“我是看着你们周家三个孩子长大的,我都是一片好心。”
水琅再次好奇问:“卢奶奶,你一直住在楼上
吗?”
“是呀。”卢奶奶的神情骄傲,“弄堂刚建好我们就在这住了,住了有三十年了,一天都没有离开过。”
水琅“哦”了一声,“那怎么前几天大姐刚回来的时候,没见你一片好心站出来跟大哥说,兄弟姐妹要互帮互助呢?”
卢奶奶这下被堵得面孔通红,骄傲全无。
一个字都不说了,端着还有两只馄饨的盘子,扭头就往客厅走。
走到房间门口顿了顿,看了一眼,又继续上楼了。
“弄堂里,有人情味,但也麻烦得很。”周卉笑着道:“都想着多占点便宜,大家一般都是看破不说破,毕竟还要相处。”
“妈妈,我们是不是不该吃馄饨?”
三个丫头头一回吃馄饨,咽到肚子里了,都不记得是什么味道。
“是卢太婆非要我吃的。”三丫伸着小手指指着人消失的客厅,一脸委屈。
“不关你们的事。”
水琅安慰一句,看了看日头,“要到中午了,真耽误事,工作都没做好。”
“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了。”周卉指着院子里的木材,“这些东西木工都得做一天,你没到半天,就全做完了,正好,中午老油条有可能在家,早了晚了他都不一定在。”
“先做饭吃,吃完再说。”
水琅正是对做饭开始上瘾的时候,但今天心思都在工作上,没有再花时间去做菜,烧水放了挂面,撒了一把鸡毛菜,铺一圈蛋液,烧开出锅分饭。
今天天气正好有点凉,四人坐在天井里,一人一碗青菜鸡蛋面,有汤有水有白面有鸡蛋,吃得冒汗,浑身舒舒服服。
老油条长着一头胡萝卜色的头发,身材干瘦,皮肤也像胡萝卜色,看起来真像是根油条,又因为年纪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不算小了,整个形象与老油条的贴合度堪称百分之百。
“买木材?想要多少斤?”
“一张一米二的床,五十到八十斤。”水琅打开笔记本,将房间设计图递给他,“听说你也学过木工,除去天井里这些木材,再买五十斤够吧?”
老油条凑过来看了一眼,下一秒就光速将笔记本捧了过去,看一眼水琅,再看一眼笔记本,来回数次,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这是,你画的?”
“就是我小舅妈画的。”二丫抢先回答,昂起小下巴,“厉害吧?”
又吓到一个!
“真的假的!”老油条不敢置信看着水琅,“你这比前面的石副厂长画的功底都强!而且是强多了!”
没等水琅说话,就继续滔滔不绝:“还有这设计,看都没看过,闻所未闻啊!设计不简单,但又好像很容易做出来,你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人才,居然还没有工作?!”
水琅拿回笔记本,第一次没拿回来,加了力气,才硬抽回来,“五十斤木材够吗?”
“大差不差。”老油条脸上震惊没消退一点,神情中还有一点儿亢奋,“这样,我们先不去国营木材行,我们去找
前面的石副厂长,看他能不说能弄到不要票的木料,这样不但省些钱,还能省了票。”
“找石副厂长?”
周卉突然意外看了一眼老油条,“你现在跟石副厂长关系好了?”
没记错的话,这两人可是多年死对头。
“我们关系一直很好。”老油条催促着水琅,“走呀,现在就走,不然马上午休时间过了,他要去上班了。”
水琅看了看大姐,周卉点了点头,“石副厂长就住在16号楼。”
前几天二丫跟着小舅妈出门,羡慕坏了其他两个丫头,今天就在弄堂里,出去一会儿没事,三个丫头都跟在小舅妈后面,跑出来玩了。
“石副厂长在家伐?”
“哪位呀?”
前门天井门打开,一个穿着蓝白校服,五官长得很俊气的男孩出现在门后,单肩背着书包,看样子打算去学校,见了人,回头应了一声:“老油条。”
“小赤佬,老油条也是你叫的!”老油条招呼着水琅进门,“车子还停在天井里,石副厂长还没去上班。”
“你怎么来了。”
石副厂长见了老油条,脸上连个客气笑容都没有,但也没有反感,脸色很平淡,看了眼后面的水琅,“这是?”
“光赫新娶的老婆。”老油条不客气往凳子上一坐,看到四方桌子上摆着果盘,也不客气拿了一个青苹果咬了起来,“你这么多年在厂里,家具做来做去就那些老式样,我今天帮你带了个师父过来,让你学习学习,涨涨眼界。”
“你说什么?”
东边房间走出来一个女人,乌黑头发盘在脑后,里面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外面披着一件棕黄色羊绒衫,“你要给石庚找师父?你是真不怕师父从坟墓里跳出来找你麻烦!
“满嘴鬼神论,恐怕我爸还没跳出来,你就先被麻烦找上门了。”老油条转头看向水琅,“小水,这位就是石副厂长,把你刚才画的设计,给他看看,看完了,你看看能不能从厂里弄几十斤木料出来。”
“坐呀,快坐。”女人对老油条不耐烦,转头面对水琅时就扬起了和善的笑容,“三个小丫头好像胖了嘛,也收拾得干净了蛮多,小舅妈对你们很好是伐?”
三个丫头躲在水琅后面,点了点头。
“你好。”石副厂长对着水琅道:“祝你新婚快乐,是要用木材做家具?为啥不去买成品?”
居民结婚,可以去街道领取两床棉花票,一套家具票,一张书桌,一副床架或者一张床,一张饭桌,还有两把椅子两个凳子,比单独买木材要省心得多。
“我想自己亲手做。”水琅虽然看出来两人是什么关系了,但并没有去管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现在确实没有木材票,如果能在这直接弄到票,那是再好不过了。
“你做?”石副厂长眼神惊讶,“你会做木工?”
水琅笑了笑,“简单做做。”
“从来没见过女同志做木工。”石副厂长老婆也惊讶看
着水琅,前两天弄堂里发生的事情,他们上班没见着,但下了班都听过好几轮了,知道光赫找的老婆聪明又好看,“是打算做啥?置办结婚家具吗?”
“不是,打算做一张高低床。”
“哦,是打算给周卉做是伐?”石副厂长老婆看着三个小丫头,“是蛮可怜的,你心地蛮好,都是一个弄堂住着,你就不要自己胡搞瞎搞了,老石,你帮忙从厂里弄一张质量不过关被淘汰下来的高低床,再帮忙修一修,便宜出给他们好了。”
石副厂长想了想,点头,突然,一阵大笑声响起。
“汪绣,侬帮帮忙,啥人要你质量不过关被淘汰下来的东西,人小姑娘比你们家石副厂长设计的要好一千倍!”
汪绣出自好心,却被嘲讽,顿时不高兴道:“我明白了,你今天就是来触我们霉头的,这么多年,你混成这个样子,还不肯服气,那好的呀,把东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你都不怕丢人,我们还有啥好怕的。”
汪绣脸上的高姿态跟石副厂长的不以为意,刺痛了老油条的神经,从水琅手里抢过去笔记本,打开递到两人面前,“看看,好好看看,是不是比你们的老石强上一千倍。”
石副厂长随意看了一眼,立马顿住,紧紧盯着笔记本上的设计图。
汪绣不懂设计的事,但看到丈夫的表情不对,也跟着看了几眼,发觉本子上线条是蛮直的,再仔细一看,情不自禁叫了出来:
“哎呦!这哪能设计这么好的啦!”
“是你设计的?”石副厂长表情转为严肃,看着水琅,“小姑娘,你可不能撒谎,这样的功底,我到现在才能勉强达到,是谁,是不是哪个有名的设计师帮你设计的?”
“功不功底的,不过线条画的直一点罢了。”水琅不甚在意道:“重要的是设计思想与个人美感产生的概念结果,画功再好,只会千篇一律,照葫芦画瓢,又有什么用。”
石副厂长眼神一顿,直面感受到从眼前的小姑娘身上传达过来所向披靡的自信,心底的怀疑瞬间被击碎个彻底。
毋庸置疑,这一定是她画出来的,并且是人家实力当中的冰山一角。
这让他们震惊的设计,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就像喝口水一样那么简单。
“怎么样?”老油条看到师弟的脸色,心里一阵畅快,“比你强上一千倍吧?”
石副厂长认真点头,“不论从功底还是设计理念,都比我当年强。”
老油条“嘁”了一声,“既然让你增长了眼界,就从你们厂里弄点木料出来,便宜卖给小水同志吧。”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