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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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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敬承没在青州留到第二天。

春分亥时,天象剧变,北方邪气大盛。

异变来得突然,邪潮冲天,遮掩满空月色。

惊变的源头,乃玄牝之门。

身为镇厄司指挥使,施敬承当即动身,赶往上古恶祟的封印地。

大昭境内,无人不知玄牝之门。

位于青州与沧州交界处,十年前,八方英豪汇聚而来,镇压了为祸九州的魑魅魍魉。

十年过去,此地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玄牝之门在一个山洞深处。

当年堆积成山的尸骨不见影踪,甬道空空荡荡,鲜血亦被清理过。

奈何战局过于惨烈,浓郁血污渗入石壁,地面、两侧与洞顶上,全洇有飞溅的红。

仅仅立在洞口,便感受得出透骨寒凉,时而风声掠过,仿佛裹挟万千冤魂的幽幽鬼哭。

时值正午,今日浓云密布,不见阳光。

玄牝之门日夜受重兵把守,不允闲人出入。

此刻,洞外站有三道人影。

身量高挑的白裙女子姿容沉静,指尖牵引数条灵线,做过无数次一般,轻松勾出繁复纹路。

这是个超度的大阵。

每年来一趟玄牝之门,为牺牲的战士们祈福,是白轻长久的习惯。

在与恶祟的决战里,她母亲命殒于此。

殷柔站在她身侧,半边脸庞被白光照亮,肩头的蛊虫扇动翠绿翅膀,嗡嗡翕动。

施敬承罕见敛了笑,不知思忖着何事,双目冷如冰魄。

无人开口,一成不变的寂静里,唯灵线起伏不定。

如同石子落入平寂湖面,倏然间,一阵脚步声响起。

施敬承回首。

那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生有一双风流笑眼,嘴唇天然上翘,弧度明显。

今日来此的,皆是大昭赫赫有名的高手,大多身居高位。

他却只穿了件寻常布衣,黑发随意束起,腰间挂个木质酒葫芦,是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闲散百姓模样。

“施大人。”

见到施敬承,男人吟吟笑道:“多日未见,近来可好?”

施敬承扬唇:“尚可。这些日子,散人想必去了不少地方。”

布衣男子正是名满大昭的散修,玄同散人。

这是位百年难遇的奇才,无门无派,无亲无故,仅靠自行参悟,掌握了不下十种的武器与秘术。

“没什么大志向,四处耍玩罢了,比不上施大人斩妖除魔、护一方太平。”

玄同散人笑意懒散,朝另两人颔首:“白大人、殷大人。”

“别别别。”

殷柔赶忙摆手,心直口快:“叫名字就好。”

论实力,玄同散人在她之上。

论年龄……

殷柔把他粗略打量一遭。

玄同散人看上去只三十

岁,眉清目秀、随性疏懒,一副好脾气的纯然样。

实际上,这人的年龄远过而立,是实打实的前辈。

“你们守在洞口干什么?”

朝洞里瞥去一眼,玄同散人道:“玄牝之门如何了?”

“很不妙。”

施敬承摇头:“封印有松动的迹象,邪气外溢,洞中邪祟泛滥——与十年前一样,有前来‘朝拜’的趋势。”

上古恶祟有吞天之能,邪物们将它视若神明,愿意死心塌地追随其后、为其效忠。

所以那场正邪之战打得万分艰难,他们要对付的不止恶祟,还有成千上万妖邪。

殷柔适时补充:“除我们四个,还来了不少人。他们先一步进去,在洞里清除邪物,看守玄牝之门。”

施敬承温声笑道:“时候不早,我们不妨一道入洞。”

白轻已布置好超度阵法,闻声指尖勾拢,收起灵线:“好。”

玄同散人从善如流,点头应下。

施敬承一袭青衫行于最前,甫一踏入洞口,脊骨攀上森然冷意。

他不甚在意,熟练拔刀:“切莫掉以轻心,洞里邪物不少。”

“玄牝之门的封印突然松动。”

殷柔左右环顾:“你们怎么看?”

“近来妖邪四起,想必是受它影响。”

玄同散人道:“不尽快查清缘由的话……”

剩下的话他没挑开,在场几人心知肚明。

“当年由七七四十九名阵师围设立狱阵,恶祟不可能挣脱。”

白轻开口,声如泠泉落玉:“我怀疑,它有帮手。”

殷柔身着绯衣,裙裾赤红灼眼:“帮手?”

“立狱阵乃上等的天阶术式。恶祟被困其中,凭它一己之力,难以撼动分毫。”

玄同散人若有所思:“假定它真有帮手,在外助它破除立狱阵……近段时间里,那位帮手理应靠近过玄牝之门吧?”

若想破坏阵法,要么直接捣毁阵眼,要么迂回一些,在大阵周遭的布置上动手脚。

殷柔颇为苦恼地蹙眉:“按理来说是这样。可我们问过巡逻的官兵,都说从没外人进出。”

走在幽深洞内,她低声补充:“玄牝之门外,不仅被阵师设下九重结界,还有蛊师的摄魂蛊。莫说人和妖,哪怕一只虫子也进不去。”

士兵们只负责巡探山洞外围,同样无法深入封印之地。

不靠近玄牝之门,那人要如何损毁阵法?更何况,立狱阵由阵术大能们协同布设,寻常人根本解不开。

殷柔想不明白。

“还有一种可能。”

白轻道:“立狱阵,是划一方天地为禁区,从而收禁鬼神。被困于立狱阵后,恶祟应当陷入沉眠,永不苏醒。”

她思索道:“它若中途醒来……以恶祟的本事,一旦奋力挣扎,可令阵法受损。”

殷柔接过话头:“那也得它先苏醒吧?立狱阵好好的

,恶祟怎么醒得过来?前提就不成立。”()

玄同散人问:“玄牝之门,当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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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不算狭窄,两壁燃有千年不灭的长明烛。

烛火如豆,昏黄光晕里,可见几缕飘荡的黑烟。

施敬承道:“白轻做了修复,但仍有不稳之势。我们已发英雄帖,请阵师聚首,重筑立狱阵。”

他话音方落,手中渡厄刀铮然扬起,冷光满携风雷之势,斩灭袭来的一团黑影。

施敬承语气不变,温雅如常:“自昨夜后,各路邪物全聚在这洞里。”

“这番光景,倒与十年前有些相似了。”

玄同散人喟叹:“真是……”

他没继续往下说,掌心灵光乍现,幻化出一支毛笔。

玄同散人右臂上抬,毛笔凌空勾描,所过之处灵气凝结,化为团团墨渍,攻向几只藏匿于角落的邪物。

墨团蕴藉千钧之力,邪物顷刻散作齑粉。

白轻侧目:“千虚笔?”

“正是。”

玄同散人散漫一笑:“在藏地得来的玩意儿,白副指挥使可想试试?”

白轻摇头:“不必,多谢。”

殷柔眼风挑起,扫过那支笔。

要说大昭谁的法宝最多,玄同散人定是其中之一。传闻此人气运绝佳,各种天灵地宝拿到手软。

恶祟栖身的山洞面积极大,外围多有鬼影幢幢。

四人都是顶级战力,解决起来不成难题,一路深入洞底,施敬承蓦地拧眉:“小心。”

但见洞穴顶端,几道黑影飞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冲而至。

邪气扑面,杀意凛然。

这几只邪祟成了气候,绝非等闲。

白轻牵出灵线如雪,殷柔操控蛊虫腾空。

玄同散人腕骨翻转,毛笔虚点。

三只邪祟避开墨团,猝然近身,长臂锋利如刀,直攻他面门。

玄同散人只笑笑。

他一向享受千钧一发的死斗,更何况,它们远非他对手。

邪祟以手臂为刀刃,出乎意料地,不但攻势迅猛,身法也不错。

刀影纷繁,三面夹击。他不慌不忙,一面以毛笔勾画,一面灵活后退,避开数次围攻。

两只邪祟被他打散,千虚笔上扬,正欲逼退最后一只,身后袭来凛冽刀风。

玄同散人挪步避退,反身挥笔。

一笔落,乌墨起,似数把刀锋散开,将身前身后的黑影彻底诛除。

即将收笔之际,他却蓦地顿住。

——不止玄同散人动作停滞,与施敬承等人缠斗的邪物们,亦如脱了线的傀儡一般,接连瘫倒在地。

没人出声,洞中静得诡异。

最终是殷柔的轻笑打破沉默:“指挥使,看出来了吗?是他?”

施敬承收刀:“嗯。”

他看得分明,方才玄同散人避开偷袭的步法,与江白砚

() 娘亲温颐相似。

玄同散人轻勾唇角。

他不傻,听施敬承与殷柔的对话,再看地上形如傀儡的“邪祟”,心下明了大半。

从入洞起,一言一行皆是诱他的局。

“三位。”

千虚笔在掌心轻悠一旋,玄同散人懒声笑道:“这是何意?”

“我倒不知,阁下有这么多重身份。”

施敬承亦笑:“凌霄君。”

他一语落毕,洞中烛火曳动,从难以窥见的阴影里,走出数道人影。

书圣神色莫辨,不知作何思忖,双目浸冷,状如寒潭。

紫衣女子面如春江,神情悲悯,一支玉笛别在腰间。

是留音门掌门人,穆真。

“真是他?”

少年模样的男子挑起眉梢,亮出十指上的数条灵线,细细看去,每条都牵引着方才攻击四人的邪祟。

傀儡师,叶风来。

“诸位。”

玄同散人轻哂:“是不是有误会?”

施敬承和颜悦色,不紧不慢:“在百里泓的心魔境中,我们见过你。”

对方笑意一僵。

百里家灭门案后,施敬承严令封锁了有关心魔境的消息。

世人所知的,仅是百里氏几乎灭门,百里泓走投无路认罪而已。

玄同散人尚不知晓,在心魔境里,自己被百里泓卖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切说来很巧。

正因聂斩等人向百里氏复仇,他们才得以发现百里泓入了心魔,再顺理成章地,由心魔引出凌霄君与江府灭门案。

世事无常,阴差阳错,莫过于此。

“确切来说,我们见过凌霄君。”

施敬承道:“躲避杀招时,凌霄君用了温颐的身法——还记得温颐么?”

玄同散人不语。

施敬承手里,渡厄刀发出一声嗡鸣。

他于青州探查多日,结合在江南得到的线索,把“凌霄君”多年来的行动轨迹逐一捋清后,与玄同散人大致相符。

好几回凌霄君现身,都有人见玄同散人出现在江南。

倘若他与上古恶祟确有牵连,必然要来玄牝之门,确保恶祟顺利出世。

于是施敬承守株待兔,设下这场局。

玄牝之门邪气外溢,引来众多邪物不假,这几只格外凶残的,其实是叶风来操纵的傀儡。

八分真两分假,最能蛊骗人。

在此之前,傀儡进攻的每一招每一式,施敬承都特意教授过。

他最明白,在怎样的攻势下,能逼出那步身法。

——十几年前,温颐参悟身法时,正是他、孟轲与江无亦一招招一式式,用三天三夜陪她练出的。

玄同散人不知心魔境里的种种,更不会想到,自己已被看作头等怀疑对象。

在毫无防备的状态里遭遇突袭,凭借本能,他迈出下意识的那一步。

殊不知,洞中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等他迈出那一步。

“和他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叶风来是个暴脾气:“玄牝之门到底怎么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在场六人全是高手,玄同散人被围于其间,无处遁逃。

他是个聪明人,不至于闹得鱼死网破。

“我怎知晓玄牝之门的祸患?”

玄同散人迈近一步:“我——”

他话没说完,视线下凝。

不知何时起,由白轻牵出的灵线密集如蛛网,将他四周围了个遍。

灵线纤细,却锋锐无匹,只一碰,便能划破血肉。

不远处,白轻侧过头来,学他的模样勾出浅笑。

“是与不是,用蛊虫试试不就知道了。”

殷柔轻抚肩头的碧绿甲虫,笑嘻嘻道:“让小青钻进他脑子里,看看有没有邪气——跟着邪祟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邪气不沾吧?”

如果脑中没有,还可以让小虫探遍他的五脏六腑。

小青会不会顺道吃些,就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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