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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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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双目圆睁,飞快瞅她。

江白砚也是微怔,低眸笑了声:“你……”

世上怎会有施黛这样的人。

他从来猜不中她的所思所想,任何阴戾的、暴虐的念头遇上她,皆成了一触即碎的泡影,无处着力。

江白砚惘然无措,又贪溺其中。

借着烛火,施黛朝桌边靠几步,把玉镯放在女尸身前。

隔近了才发现,桌上还摆有一张宣纸和笔墨,纸面空空如也,无人落笔。

施黛小心把玉镯放好,一抬臂,袖口顺势滑落,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腕:“你长得漂亮,你爹娘一定也好看。”

江白砚的目光始终定在她身上,黑稠不见底:“多谢。”

室内静默一瞬。

施黛说:“等查明真凶,就把他们安葬吧。”

江白砚不语。

入土为安的道理,他自然明白。

只是两年前,当他行至两人墓前,唯见满目狼藉。

因叛离之举,江无亦声名狼藉,墓碑被人毁坏大半,写下种种不堪入目的字句。

与其让他们留在那处倍受羞辱,不如归家图个清净。

“你如果不愿将他们葬在青州,大可带去长安。”

施黛想起有人在灭门案后大肆欢庆的事,指腹蜷了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今后我们一同去祭拜。”

她说罢抬眸,忽而伸手,

() 捧起江白砚的脸。

这是个浑然陌生的动作,被她的气息包裹,江白砚滞住呼吸。

烛火摇曳,照出少女眼瞳盈盈,如碎水融金。

施黛凝视他的眼睛:“别把自己困在这里了。”

江白砚这辈子,只为复仇而活。

不曾与人靠近,不曾度过上元除夕,连吃到点心,都会露出茫然的表情。

好像整段人生里,全是偏执的杀戮。

没有甜,日日夜夜充斥腥血的苦。

“我爹娘、云声、流霜姐、镇厄司的许多同僚,”施黛用指腹蹭蹭他的脸,“在意你的人,有很多。”

江白砚目色沉沉:“你呢?”

彼此的视线在半空相触,像千百丝线织成的网,没人退避错开。

施黛一笑,眼波流转,好似潋滟的湖:“我喜欢你呀。”

她加重语气:“最喜欢你,当然会陪着你。”

喜欢。

如有一颗水滴坠落,渗进久旱的叶片里,浸润丝丝缕缕每一寸脉络,漫出直入骨髓的战栗。

江白砚定定看她许久,略微垂下眼去,用脸颊轻蹭施黛掌心。

他道:“好。”

*

施黛的心情于是又变得不错,离开暗室前,甚至与两具骸骨打了招呼。

措辞礼貌,语调轻盈,仿佛真真切切在和长辈对话。

阿狸:……

阿狸对此大为震撼。

满地鲜血和骸骨,无论怎么看都是惊悚恐怖故事,施黛凭借一己之力,生生把画风扭转成了探亲见家长。

很离谱。

它终究因为太过正常,与这两人格格不入。

走出暗道,施黛被寒风吹得拢紧衣襟,看清窗外景象,轻咦一声。

之前出门就隐隐有预感,不出所料,今晚落了雨。

春雨来得正盛,耳边尽是淅淅沥沥的声响,伴随冷风呼啸,无止无休。

她往窗外探了探,厚重的云翳沉得快压到树梢,万千银丝从天而降,如琼珠乱撒,霏霏靡靡。

完蛋。

施黛苦恼皱眉:“我们今晚……该不会回不去了吧?这里有伞吗?”

话一出口,她就猜到答案。

江府废弃多年,哪来的伞。

淋雨往回走肯定着凉,不如在这里将就一晚上,虽然冷了点儿脏了点儿,总好过被淋成落汤鸡。

施黛左右望了望。

她和江白砚身处一座小院,许因地处偏僻,没被十年前的大火殃及太多。

来时步履匆匆,施黛没仔细看,这会儿一打量,很快发觉猫腻:“这里居然没有灰尘?”

她原以为过去这么长时间,江府必然处处是尘泥和蜘蛛网。

再一望,院子里也很干净,连落叶都见不到。

江白砚不是很久没回青州了吗?

“我雇人每月前来清扫。”

江白砚道:“院中有间卧房,床榻应当干净。你随我来。”

言下之意,施黛今晚不用可怜巴巴睡地板。

院子不大,施黛跟着江白砚行在廊下,穿过拐角,见他推开一扇木门。

卧房里没点灯,江白砚熟稔上前,点燃桌上的烛火:“两年前,我常在此间过夜。你安心休憩便是。”

点亮烛火,江白砚投来一瞥。

微光如纱,罩在他一侧脸颊,蒙出澄黄暖色。

施黛有点冷,把掌心朝烛火凑了凑:“你呢?”

江白砚不甚在意地笑:“我睡桌边就好。”

施黛:“桌边?”

夜风拂动院中老树,枝叶婆娑,随雨声哗啦荡开。

流动的疏影掠过她眉梢,施黛看向江白砚单薄的衣物和苍白面庞。

他失血太多,又心绪不定,让江白砚去睡冷冰冰的桌椅,施黛放不下心。

她义正辞严:“不成,我去。你来床上。”

江白砚没应。

“你不是有伤吗?手上那几道,还有在心魔境留下的口子。”

施黛说:“就算是鲛人,也不能这么糟蹋身体,要不然——”

她没说完,瞥见江白砚很轻地勾起嘴角。

把外衫给了施黛,他身着雪白中衣,身形轮廓被勾勒得清晰,似一枝清隽的柳。

像这样立在灯下含笑看她,眉间缀层薄薄的光,近似蛊色。

江白砚温声:“一起睡?”

施黛:……

确认了一下,没听错。

在此之前,她没想过短短三个字,能让她骤然脑袋空空,耳根发热。

偏生江白砚眨一下眼,嗓音轻缓,字字清晰:“我想同你一起。”

把他的病态全盘接纳,施黛喜欢他。

浓稠爱意经由她的滋养,在心间翻涌如潮,他快要无法遏制。

那是一种尖锐的悸动,似有刀锋划过胸腔,留下血肉模糊、刻骨铭心的痕。

血液滚烫,却是沁人心肺的栀子花香。江白砚甘之如饴,情愿为她捧出那颗脏污不堪的心脏。

他迫切想得到更多的触碰与偏爱。

长睫眨落碎金般的烛火,江白砚随手扯下发带,任由乌发逶迤倾落,垂在隐现的苍白锁骨。

他问:“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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