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2 / 2)
即便他没有杀人,但如果不是他引领流民入城,无辜百姓也不会遭殃。
凭什么那些人都死了,而始作俑者的王一,却还能活下来?
“许多年前,秦州遭逢天灾,官仓都被上任牧守挪用清光,整座上邽城拿不出一粒粮食,当时方良刚刚上任,各方下属都来哭诉求助,他无计可施,只能亲自挨家挨户去敲门,找当地豪强借粮,却没有一户人家肯借。无奈之下,他只能趁夜去隔壁州府借粮,那些豪强世族记恨他借粮时强横,便使人到处散布谣言,说方良卷走了官仓粮食连夜逃跑了。”
陆无事缓缓道,白芷和风至听得呆住。
风至:“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陆无事道:“我们回京之后,郎君翻阅旧日地方呈上的奏疏和六部记录的卷宗,从中得知的。”
白芷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陆无事道:“后来,饥饿愤怒的百姓拥到郡守府,砸开了大门,进去抢掠一通,还将方良的老母和年幼的儿子拖出来殴打,他儿子因此被打成重伤,等到方良千辛万苦借了粮回来,看见自己遍体鳞伤的母亲和儿子,就惊呆了。”
这可能是后来他为何对世家下狠手的原因,但方良已死,罪无可恕,没有人会去深究一个反贼的心路,正如那些陈年旧事早已尘封在过往卷宗里无人问津。
白芷已经忘记询问此事与王一有什么关系,她被这桩陈年旧事彻底吸引住。
“这些百姓怎能这样?!”风至也怒道,“不分好歹,愚蠢之极!”
陆无事点点头:“他们是愚蠢,可他们饿着肚子,只想吃口饱饭,有错吗?同样的,那些流民入城,一开始只是为了饱腹。如果你认为百姓没错,那流民也没错,如果百姓有错,那后来他们被流民打砸,岂不也是一种轮回报应?”
白芷:“这、你这是诡辩!”
陆无事笑道:“这些都是长公主说的,我只是照搬过来罢了。”
他的笑容里有一种狡黠,好像在说,你不是喜欢长公主吗,怎么能不赞同她的话。
“郎君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当人人都饱暖无忧,读书明理的时候,当然人人都理应知恩图报,通情达理,但若不是呢?”
但若不是呢?
白芷沉默下来。
她想象自己生在小民之家,父亲不是白远,而是一名寻常百姓,平日里以木工为生,天寒地冻时没有活计,全家人日子难以为继,只能依靠母亲的绣活维生,此时若有像晋国公世子那样的人家来提亲,哪怕只是要她进门去当个婢妾,她还会反对吗?
自然是
不会的,她非但不会拒绝,可能还会欢天喜地,庆幸对方愿意看上自己,因为这门婚事由此能带来一笔财货,改善全家人的日子,让父母不必再那么辛苦。
又若是遭逢了灾年,他们一家人沦为流民,只能跟随人群四处流浪,她父母也许因为疼爱女儿,没有将她换出去当“两脚羊”,可一旦有王一那样的人打开城门,登高一呼,他们会不进城找粮食吗?
不会的。
生存是人的本能,说不定她还会不择手段多抢一些,以便让年老力衰的父母能活得更久一些。
不知不觉,白芷竟流泪了。
风至吓一跳,忙拿出帕子,又轻轻拍她。
“白小娘子,你怎么了?”
白芷摇摇头,抬手拭去泪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天真幼稚又褪去了一些,对王一好像也没有那么反感了。
“先前殿下说我们路过梁州要接了人再一起走,是还有什么游侠要与我们同行吗?”她问道。
风至笑道:“这回不是游侠,是一家子老弱妇孺,他们是何忡的家眷,当时何忡离开长安,原本是奉命要去西州上任的,结果他直接跑到吐谷浑去了,家眷都留在梁州,他无法来接,朝廷也不可能放人,如今我们正好要去吐谷浑,殿下就让我们顺道将何家的家眷都给他送过去。”
陆无事蹙眉:“何忡对北朝恐怕恨之入骨,断不会因此就松口当我们说客吧?”
风至道:“我也不知,但殿下说送了总比不送好,反正对何忡那样的人来说,我们拿捏他的家眷,不仅无用,反倒徒增他的恨意,委实没有必要。”
只是当时先帝在位,先帝恨极了何忡出尔反尔,肯定是不许放人的,此事也就搁下了。
旁边白芷静静听着,忽然出声。
“两位也与我讲讲何忡的故事吧。”
……
城阳王世子迈着小短腿,努力越过门槛,身后侍从想抱他起来,却被他拒绝了。
虽然竭力维持平日的礼仪,但在走入这间屋子时,章晓的脚步还是禁不住快乐起来,蹬蹬蹬跑上前。
“姑母!”
他看见雨落手里递来的蜜煎签子,直接眼睛一亮,整张小胖脸都跟着容光焕发。
签子上串了好几种蜜煎,有蜜枣,枇杷糕,桑葚糕,甚至还有西域来的葡萄干,还洒了雪白的糖霜,看一眼都能让小孩子口水泛滥。
章晓眼巴巴瞧向公主,见公主点了头,这才伸手接过雨落手中的签子。
“谢谢雨落姑姑!”
公主也在吃蜜煎签子。
这签子还是陆惟弄的,他听公主老说理政容易肚子饿,便想了法子,将她喜欢和他喜欢的蜜煎都串在上头,原本这签子上还有陆惟最爱的蜜笋,却早已被公主偷偷摘掉了,全都串在章晓的那串签子上。
章晓一口蜜笋含在嘴里,鼓鼓囊囊,眉头皱起。
这味道……
好怪啊!
然后他就听见长公主问自己。
“章晓,你想不想当皇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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