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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三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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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去描述当年的事情?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奚陵也一次不敢回忆。

手下土地缓缓开裂,恍惚间,似乎听到了小师兄的声音。

太多年没有听到了,乍然想起,居然还觉得有点陌生。

同样陌生的还有他的脸,他其实……已经有些不记得小师兄的模样了。

时间残酷地冲刷着一切。

可他不敢抬头。

瞧,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在逃避。

可现实不会让他逃避,记忆回溯诚实地复刻着当年的一切,这就是那头魇蛟想要的,它要他无处可逃、完完整整、从头经历一遍曾经的痛楚。

“又耍帅呢?”

阳光欢快的声音带着笑意,魇蛟的确有些能耐,哪怕死得只剩一点残魂,投下的记忆回溯依旧真实得挑不出一点毛病。

而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是个阳光俊朗的青年。

青年穿了件轻薄的盔甲,严丝合缝,紧紧包裹着身上每一个角落。

这样的穿着很容易让人显得严肃冷酷,偏偏这人长了张十分幼态的脸,白皙圆润,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虎牙,盔甲没能给他增添半点威严,反将他衬得像个上战场胡闹的公子哥。

——这还得感谢他足够高大的缘故,不然比起公子哥,他更像个刚刚离家的少年郎。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的奚陵在他这里似乎毫无距离可言,青年蹦跳地窜了过来,大咧咧搂住了他的脖子。

奚陵被他这猝不及防的拉扯拽得向外倾斜,手中霜殁一歪,看瞅着就要割到傅轩轶身上,被他险而又险拽了回来,再看对方时目光冷得像是要结冰:“你三十了。”

“二十九。”傅轩轶摊了摊手,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年纪有什么问题,“这不是很年轻?”

奚·二十一·成熟稳重·陵转过身,不想搭理。

但是傅轩轶是谁?空无一人都能同自己唠到半夜,遑论身旁还有个能说会动的奚陵,叽叽喳喳围着他自说自话,奚陵觉得耳边好像有二十只鸭。

“这样吧,你叫我一句小师兄,就一句,我就不吵你,行不行?”

奚陵:“闭嘴。”

“你凶我?”傅轩轶不可思议地捂住手,哀声长叹,“我为你血流战场,你却对我凶神恶煞,啊,你这个薄情负心郎!”

他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仿佛自己真受了什么重伤,果然成功吸引了奚陵的目光。

“你受伤了?”

忽视了他唱戏似的难听曲调,奚陵当即上前,想要抓住他的胳膊,却被傅轩轶向后一跳,敏捷地躲了过去。

“一声师兄,可解锁我的娇躯。”

奚陵理都不理,直接用了灵力,强行将傅轩轶摁在树上,扯开了他捂住的手臂。

“哎哎?不愿意叫就不叫,怎么还带动手的!嘶——疼疼疼!他娘的,你们这些狗天才还给不给人活路,明明去年的时候你还

打不过我。”

“是你太废物。”

奚陵拽过他的胳膊,在对方徒劳的挣扎中低头一看,看到了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豁口。

奚陵:“……”

傅轩轶有点心虚,当即甩锅,批评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无辜的俞温:“都怪三师兄,他的衣服怎么不缝个手套呢!我这手上一痛,还以为被突破防御了,原来是树枝割的啊,哈哈……”

奚陵嫌弃地扔掉了他的胳膊:“无聊。”

奚陵:“有什么发现吗?”

一说到正事,傅轩轶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脸色一凝,沉声道:“没有,还是没有魔物的痕迹。”

很不对劲。

傅轩轶伏魔的经验虽比不上大师兄二师兄,但也足足混迹了十年战场,大大小小的魔物交手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

莫非是仙盟的伏魔大阵失误,这里其实并没有魔物?

奚陵觉得不对。

仙盟的伏魔大阵是在魔气降临第一百年时,由十几位老祖级别的人物,燃烧生命耗尽修为布成,这些年多亏有它,人族才得以窥探魔域位置和魔物动向,歼灭了无数魔域的同时,也躲过了不知多少回魔潮的入侵,百年来没出过一次差错。

他不太相信这样的概率会落在他们的身上,那么便一定是此地魔物有什么古怪。

傅轩轶:“别想了,桥到船头自然直,再等一晚,若还是探不到魔气就先撤回去,等仙盟再重新检测一回再行定夺。”

奚陵也正有此意,闻言拎起刀,准备再查探最后一轮。

长长的刀身在地上拖行,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摩擦音,傅轩轶每次看到他那把近一人高的大刀都得惊叹一下,见状追了上来,在他身后叨叨:“你这刀也太吓人了一点,练刀的时候真的不会划到自己吗?”

“幸好这刀有灵,可以只在需要的时候化形,不然你早晚得因为天天背着它腰肌劳损,成为第一个因为背刀被迫换道的战修。”

“咦?师弟,你怎么不理我?”

“师弟师弟,来叫声师兄听听。”

奚陵想拿刀劈他:“闭嘴。”

“唉,我的命好苦,天天被师弟欺负,你怎么就不对大师兄这样呢……”

大师兄才不像你这么烦。

一直到夜里休憩的时候,奚陵都还觉得头痛,暗自决定着下次伏魔决不能同傅轩轶一起。

抱着这样的想法,奚陵靠着山壁,浅浅地睡了过去。

这记忆回溯还挺人性化的,重要的往事事无巨细,完完整整地讲述清晰,不重要的地方则瞬间就略了过去,很快,时间就到了第二天,第一个死亡的人出现。

奚陵立即赶了过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修。

她很漂亮,眼角有一点红痣,温温柔柔的,是个医术不错的医修,给奚陵疗过很多次伤。

一开始还不熟悉的时候,女修每每给他疗伤都不敢说话——刚刚

结束厮杀的奚陵骇人得很,满身的煞气能让靠近的人结冰。

后来渐渐了解一点,又见过了他与几位同门的相处方式,女修也慢慢大胆了一些,偶尔还会埋怨奚陵总是以伤换伤,增大他们的工作量。

再后来,她从俞温那里得知了奚陵怕疼又爱吃的小毛病,每次给他疗完伤以后,都会让随行的童子给他准备点零嘴。不多,有时是甜糕,有时是蜜枣,大部分时候是她自己做的茯苓饼。

也不是什么多好的东西,但在那个什么都匮乏的时代里,这已经是相当难得的善意。

但是现在,她躺在了血泊里,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开膛破肚,死时目中带着恐惧,满身都是挣扎的痕迹。

以后疗伤都吃不到茯苓饼了。

奚陵看着手下收拾女修的尸体,沉默地想。

这时候的他还太年轻了,刚上战场五年,哪怕明知道死亡是伏魔时的常态,也依然做不到泰然处之。

——不然仙盟里的人也不会听到奚陵带队以后争着抢着踊跃报名,因为大家都知道,只要有奚陵仙君在,他会拼了命让所有人活着回来。

这种特质让大师兄教育过一顿,奚陵以为大师兄是不愿意看到他受伤,于是不以为然,下次还敢。但大师兄却说,他这样以后是会吃苦的。

奚陵一开始不懂,后来伏魔了几年,才渐渐的有些明白。

虽然依旧似懂非懂。

有人轻轻拍了拍他,带着明显的安慰,奚陵转过头,见到了傅轩轶担忧的面容。

他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虽然不愿见到牺牲,但奚陵也不至于因为这个一蹶不振。

只是想到有一个魔物正潜在暗处伺机伤人,奚陵更加谨慎了一点。

但是第二天,又死了好几个。

奚陵很快就发现了死者们的共同特点——都接触过那名女修的尸体。

他隐隐觉得蹊跷,却又不敢轻易做下定论,只能先让所有人不得靠近已死之人,但这根本防不彻底,有人已经接触过了。

第三天,他们发现了所有的传讯符都发不出去。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都还是无条件相信奚陵会护佑他们没事,一个是因为伏魔大阵检测过,这里只是个黄极魔域,另一个便是一种惯性,总觉得有奚陵仙君的地方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是死亡很快就像瘟疫一样蔓延,第五天的时候,已经超过二十个人了。

没人敢再靠近这些东西的尸体,寒风凛冽,那些尸身就那样被遗弃在暴雪与寒冬里,纵使亲朋好友,也无人敢去收尸。

奚陵与傅轩轶率先意识到,他们恐怕是遇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魔域。

最低是玄级,可能是地级,还可能……

二人不敢想了。

不过,这五天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第一:死去的人应当是中了某种标记,标记通过尸首的血肉传播,被标记时不会立刻出事,但最多两个时辰,被标记者

就会彻底死去。

第二:彻底死去的人并不会立刻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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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死去的身体正常活动一段时间,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第三:在刚被标记还没死去的那段时间砍掉接触过尸体血肉的部位,有极小的概率活着。

第四:杀死已经彻底死去但还没有失去意识的人,他们的尸体便无法传播标记。

第四条发现让奚陵呼吸一滞。

这是偶然间发现的,当时有位修士正在更换衣物,被自己的妻子看到了两条腿上的尸斑。

其实尸斑只要出现,就意味着此人已经死了,但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已然身死的现实,病急乱投医之下,因为其他部位都还没有尸斑,他便抱着自己是第三种情况的侥幸,砍掉了自己的一双大腿。

很不幸,这位修士是个身体孱弱的丹修,没有因为标记死亡,反而因为失血过多,提前死了。

神奇的是,事后不管不顾埋藏了他尸首的妻子却并没有任何被标记的现象。

这个发现让奚陵与傅轩轶惊疑不定,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沉重。

终于找到了杜绝死亡传播的办法,可这个方法却让人一时间难以接受。

奚陵没有想到,居然是傅轩轶先提出的要清除掉已死之人。

他虽然每天嬉皮笑脸,但真到了难以抉择的两难之际,却比谁都能权衡利弊,迅速决断,反倒是奚陵,看着冷冰冰的,比谁都心软。

奚陵迟迟没有答应。

他的刀下斩过无数魔物,挥刀时也从未有过犹豫,可是杀人……

即使明知道那些人其实已经死了,他还是下不去手。

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逼着他做选择一样,第六天,死掉的人尸变了。

尸变的修士比之生前还要强上许多,猝不及防偷袭了人群,又造成了好几个牺牲,联手同傅轩轶将尸变的修士们杀死,奚陵在尸体前沉默地坐了一下午。

傅轩轶叹了口气,静静守候在一旁。

最后让奚陵做出选择的,是一个同他伏过好几次魔的修士,名唤岑旭。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人是看着奚陵成长起来的,从奚陵十六岁第一次同大师兄上战场,他就曾安慰过他,让他不要害怕。

后来陆陆续续并肩作战过几次,奚陵救过他,他也帮过奚陵,偶尔路上碰见了,互相还会打个招呼。

这对于从小就冷淡的奚陵来说,已经算得上是相当熟悉的朋友。

岑旭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一见到奚陵却挽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隐约的紫红色痕迹。

“怎么会——你……什么时候?”奚陵还没说话,一旁的傅轩轶先愣住了,握住岑旭的手隐约有些颤抖。

“打斗的时候没注意,被划破了一下胳膊。”他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笑了笑,“我还想着许是被别的东西划的,还以为……人果然是不能心存侥幸。”

“方才我就注意

()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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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时候被杀死,就不会变成魔尸,对吧?”

——崔觉是那个自断双腿的丹修。

奚陵不说话。

握刀的手被他藏在了背后,他以一种近似于幼稚的方式意图逃避接下来发生的事。

“你啊,看着凶巴巴的,其实比谁都像个孩子。”岑旭笑了,笑后又觉得不对,感叹道,“确实也还是个孩子。”

修士寿命相比于普通人漫长许多,同年纪轻轻,天纵奇才的玄阳门弟子不同,这次跟来的修士年龄少则三五十,多则二三百,见过的悲剧太多,不少人对于生死就比较看淡,而岑旭显然是看淡的那一个。

“说来不怕你笑话,你虽然唤我一声哥,我却一直把你半个儿子看待。”

“我儿子战死的时候,也就你这个年纪。”他顿了顿,抬起头,笑得温柔,“小陵,送叔一程吧。”

闻言,奚陵缓缓闭上了眼。

手起刀落,奚陵下手向来干脆利落。

可当天晚上,他一夜未眠,两只眼睛熬得通红一片。

托自身绝顶天赋的福,从入了玄阳门以后,他就再没感受过因为实力不济而带来的痛苦。

可是这一次,他带来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奚陵却甚至没有看见过始作俑者。

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

第七天,奚陵到底还是动了手。

一个接一个他不知道该称之为人还是尸的修士倒在他的面前,他看着那些人死时不甘和怨恨的眼,几乎要压不住脸上的痛苦。

有人在旁边安抚地拍了拍他,奚陵怔怔地一动不动,感觉到脸颊被轻轻一碰。

“从被魔物彻底打上标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你没有杀他,你只是帮他解脱了。”

奚陵没有说话,握刀的手用力到发白。

傅轩轶轻轻叹了口气。

“答应我,小师弟,”傅轩轶的声音温柔极了,轻轻擦拭着奚陵脸上的泪珠:“如果我也中招了,杀了师兄,好吗?”

记忆回溯到这里,几个玄裕宗的小弟子都揪心地皱紧了眉头,个别泪点低的例如赵延已然泪流满面,恨不能撕了那条蛟龙。

于锦叹了口气。

之前那个泠霜县的玉简里,其实记录了一点魇蛟的信息。

约莫是见识过魇蛟手段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因此信息的内容很少,只说了句魇蛟生性恶毒,最爱玩弄人心。有时没有人类给它们折磨了,甚至还会对自己的魔物同类下手。

寥寥几句,却已足以证明,落在这玩意手上会有多生不如死。

这时,地面忽然一阵颤栗,几人连忙去看,却见记忆外的奚陵像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刺激,哆嗦到不成人形,死死扒着地面的手已然渗出鲜血,连带着无辜受害的雪山也开始摇晃。

这是怎么了?

于锦不解,却看到了奚陵的眼神。

于锦心里咯噔一下。

() 他本来以为,

奚陵看到师兄让他杀死自己,

会感到悲痛或者难过,可是奚陵现下的眼神……

隐隐约约,更像是……仇恨。

而一边,白桁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不忍地撇过了脸。

杀完所有出现尸斑的人以后,奚陵和傅轩轶带着人立刻转移了位置,并试图离开这座雪山。

不出所料,他们怎么也走不出去。

不过杀戮的效果立竿见影,一连几日,都再没有出现新的死亡。

来时轻松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压抑与沉默笼罩了剩下的人群。

有人觉得奚陵做得没错,那些人早就已经死了,不及时处理掉只会变成魔尸杀死更多的人,有的人却觉得奚陵太过残忍,同杀人无异。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不断传播的死亡结束了,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努力寻找出路。众人这样想着。

然而到了第十一天晚上,又有一个人死掉了。

和最开始那位女修一样,死状凄惨,开膛破肚。

但和女修不同,他死的时候,是被好几个人眼睁睁看着死去的,有个体型细长的魔物偷袭了他,速度极快,快到几人都是修士,却愣是没有一个反应过来。

很不幸,那天晚上奚陵是和傅轩轶轮换着守夜的,出事的时候他恰好在休息,错过了魔物难得的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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