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偷奸耍滑的儿子们在老父亲的雷霆之怒下作鸟兽散。
朱元璋自个回去,准备睡觉。
睡前惯例,要把一些该处理的事情记在纸上,只见朱元璋拿了纸笔,在上面写:
地图
北伐
秦皇
欧罗巴
拿破仑
沙俄
人殉
写最后一行的时候,朱元璋眉头一皱,心里想道:
殉葬自古有之,所谓的“盘点十大帝王”里的皇帝,难道就没让人殉了吗?我老朱也不是其中的独一份吧!再说,咱让人殉,也不是强迫她们殉,这是殉节,是自愿的,是大义所在,正是常人做不到这回事,朝廷便要对能做到的那些褒奖一二,为天下表率。
如此,才可肃清自元以来的浮荡风气。
于是他将最后一行字划掉,收了纸条,翻身睡觉。
只是这一夜啊,人老觉轻,左翻右翻,烙饼一般,就是睡不着,闭了眼,思虑“太宗比我强一些”,睁开眼,惦念“我比太宗差一点”。
如是这般,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朱元璋就和吃了枪药似的,瞅谁谁不顺眼,太监骂骂,嫔妃说说,连路过了一只猫,他都要“朱”拿耗子,点评下高矮胖瘦,真是人嫌狗厌。
等到朝会时候,官员们自然而然遭了殃,不止被老朱鸡蛋里头挑骨头般找个由头,唾沫横飞地大骂一通,临下朝了,还接到许多份附加作业,别的也罢了,其中一份特别古怪,竟是:
“议一议秦皇为何能被称呼为千古一帝。”
官员们:“?”
皇帝是认真的?
皇帝确实是认真的。
官员们:“。”
如果秦皇被称为千古一帝。
那您呢,您又想被称为什么?
却说官员们满头雾水的下班去了,这边在朝堂上发泄了一通又布置课后作业的朱元璋,也并没有多少把痛苦转移的模
样,依然坐卧不安。实在是他想要说的那句话,老是说不出口。
对着太监不想说。
对着皇子懒得说。
对着嫔妃说不通。
对着大臣……有点不好意思说。
毕竟之前大臣也有上书说过这件事情,当时被咱打了回去,现在却要咱反过去问他们?岂不是自打自脸?不行!
他坐下,翻开奏本,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唐太宗比洪武大帝强甚矣!
朱元璋一时大惊,定睛再看,那行墨字不见了,奏章变成了正常的奏章。奏章虽然正常了,老朱的疑心病却犯了,总怀疑这奏章的字里缝间,藏着那句“洪武大帝不如唐太宗”。
这奏章是看不下去了。望望外头天色还不错,朱元璋决定出门去,散散心。
众所周知,朱元璋在皇觉寺里出过家,是从一介乞丐和尚,夺得天下的。他要出门散心,首选的当然是南京城里的寺庙。
老朱自认为微服私访,还排队进山门,很是低调,实则寺庙里上上下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很快,老朱就在后山的步道上,巧遇了一慈眉善目的高僧。
高僧一见老朱,便笑问:“老丈有何烦恼啊?”
朱元璋:“大师知道咱有烦恼?”
高僧笑而不语。
朱元璋来这里便是散心的,主动说:“确实有事,想找佛祖问问。”
“是我主家的事情,”老朱今天身穿粗麻布衣,花白头发与胡子,坐在石头凳上,真像个再普通不过的田间老人,“最近主家的少爷逝世了,老爷很是心痛,家里又薄有余财,便想将少爷的身后事好好办一办。正好这时候,平素几个伺候少爷的婢女忠心耿耿,感念少爷平常待她们的恩德,便提出想陪着少爷去地下,好继续服侍少爷。”
高僧宣声佛号:“何等节义。”
“老爷也是这么想的。”朱元璋点头,显得有点闷闷不乐,“但是有人反对老爷搞这些。老爷就不明白了,这也不是他强迫的,是那些婢女主动提出的,老爷当然也会照料好这些节义之人的身后事,照拂兄弟,奉养父母,不在话下。婢女愿意,老爷欣慰,少爷安枕,分明是一箭三雕,皆大欢喜的事情,怎么老
爷倒被骂个狗血淋头?老爷的苦心,难道就真的没有人能理解?”
高僧了然于心。
想是太子早亡,皇帝想搞人殉,却被文臣门上书劝阻。
再想想太子一贯以来受到的宠爱,高僧心思一转,肃容沉喝:
“糊涂!”
朱元璋一愣,看看高僧,有些犹疑:“大师说……老爷糊涂?”
“老爷糊涂。”
“糊涂在何?”
“现世佛普欲度脱一切众生,却为些许魑魅魍魉,鬼蜮言语,动摇佛心,疏忽功德,岂非大误大谬,糊涂至极?”
“嗯……”朱元璋觉得大和尚说得很有道理,确实切中他所思所想,可他还是闷闷不乐,他的所思所想,不止不为人理解,还误了他的排名位置!
高僧察言观色,情知朱元璋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天平只差最后一个砝码,他加重语气:
“老爷便不惜自己的功德,也要为少爷想想。”
“少爷?”
“老爷是现世佛不求功德,少爷却需借功德成为未来佛!”
“……你的意思是说,咱标儿是乐意的?”朱元璋问,“有了功德,未来还能成佛?”
这可是露馅了。高僧想,可见被我说动了。
“此乃天意。”高僧宣佛号,“既是少爷命中的劫数,何尝不是少爷命中的天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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